老肖不是什么儒雅文人,即便做了掌柜身上也掩盖不住豪爽之气,他也喜欢干脆利落之人,庭萱说的明白,他也省去那些弯弯绕绕,直接说:“小姐信得过在下,在下定不辜负小姐厚望!”
庭萱笑,她跟老肖不过是初识,哪有信不信任只说,只不过她相信裴墨霖财大气粗,没必要跟她争一些蝇头小利。老肖是他的人,自然是听他的安排。交代好琐事,庭萱便于老肖告辞,拉着话才说了一半的绿波就走了。绿波边走边絮叨:“小姐你干嘛领奴婢去那儿,那家铺子的活计真是令人讨厌,他说奴婢是恶毒妇人,是母大虫!我呸!他才是个没脸没皮的小混蛋,窝在那竟是死人的晦气地方!是个让人嫌弃的!对了,小姐,您还没告诉奴婢咱们去棺材铺做什么啊?”
庭萱叹气:“你也不让我说啊!我去把那家铺子租了下来,以后那就是我的铺子了!这样一来,每月有铺子的收入,咱们日子也能好过些!”
绿波张大嘴巴,抖了三抖,最后说出了当时庭萱说的一句话:“为什么是棺材铺啊?!”
庭萱恼怒的看着绿波,难道要她告诉绿波是因为裴墨霖给她的租金极为便宜,她才就范的!不不不,她才不能这么说,庭萱眨巴眨巴眼睛,说:“回去后不许把铺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可是?……”
“姚嬷嬷也不行!”
“是!”
“哦,对了,以后每个月你来这里收账!”
“啊?!”
“我给你买肉吃!”
“好啊!”
吃货!唉。
这个月的日子过得飞快,至少与庭萱同在一个道观里的其他小姐是这么觉得的,在她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充分的时候,牡丹花会的日子就已然临近了。一时间,长安城里的成衣铺子和首饰店都红火起来,小姐们的钱财如流水般的往里砸,一点儿都不心疼。不过绿波倒是看着心疼了,她幽幽的在庭萱的耳边嘟囔:“要是咱们开个绣品铺子这时候一定赚大钱了!”
这话庭萱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她也幽幽的说:“再废话我就让你去看铺子!天天跟死人待一块!”绿波马上就闭了嘴,拿起一根绣线认命的给庭萱补针。这几日庭萱日子也过得匆忙,原因在于她的五姐终于要出嫁了,日子就定在三日后,也就是牡丹花会的前两日。据说那天是个百年难遇的宜婚嫁的好日子,所以才把本应在下个月过门的芳姐儿提前娶回了家。庭萱听到这个说法后真真正正的服了这群老女人,一定是赵府得到了公主不日要发动宫变的消息,所以不想因此耽搁了与金家的亲事,才想出这么个说法来糊弄大家。金家也是知趣,乐得跟赵府一起做戏。其他宾客也愿意做看戏的人,几方一拍即合,芳姐儿就这样提前一个月离开娘家了。
芳姐儿出嫁做妹妹的一定是要送贺礼的,庭萱本打算回府,却被陈氏拦了下来。姐姐出嫁这么大的事都不让妹妹参加,陈氏真是想要跟她撕破脸了!其实芳姐儿出嫁庭萱就算不回去也不算太失礼,只要把礼物送到即可。不过庭萱真心的想回府看热闹,额,看陈氏的热闹!陈氏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拿庭萱作伐子。至于让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就是陆夫人说的那个大礼了。
庭萱一直很好奇陆夫人说的大礼是什么,本来想托小梨子回府打听打听,不过,她还没来的及麻烦小梨子,就从满城的风言风语中知道了个大概。说是满城风言可能有些夸张,但道观里是传开了。事情还要从那日庭萱因一封信被召回赵府开始说起,那天庭萱见到了风尘仆仆的赵三老爷,还以为他是因为信上的事情才从洛阳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实则不然,据道观里几家爱说别人家琐事的小姐们透露,原来赵三爷在去洛阳的遇到了以为美貌多情的青楼名妓,唤名苏青青。
据说,庭萱的挂名老爹与那位苏名妓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干柴烈火,天崩地裂,总之是爱的死去活来。苏青青小娘子也颇有些手段,认识了赵三老爷才一个月的功夫,就坐到了五姨娘多年都没做到的事情,她怀孕了!赵三老爷喜从天降,乐得嘴都合不上了,马上就给苏青青赎了身。虽然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但还是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妻子的人品跟肚量,所以才把自己的心肝宝贝安顿妥当,自己一个人快马加鞭的赶回府,跟自己的亲娘说这个天大的喜事,然后让亲娘为自己做主收了苏青青。可是由于庭萱的一封信,生生的让赵三老爷把话咽了回去。
从长安到洛阳,快马而行不过一天半的功夫,苏青青在洛阳等了五天还不见有消息回来,自己小蛮腰一扭,肚子里揣着老赵家的种,跑到长安赵府寻夫来了!还是据那几位小姐说的,当时赵三老爷跟陈氏正陪着太夫人用膳,丫鬟神色慌张的进来报给太夫人,说是有一个狐媚女子说自己叫苏青青,是三老爷的妾室,从洛阳赶来要拜见夫君跟夫人。太夫人当时脸就冷了下来,陈氏面无血色,不过这都不妨碍三老爷喜上眉梢。当时三老爷激动地不顾自己亲娘跟妻子,忙说:“快快,快把人请进来!不,我亲自去接她!”说完三老爷就快走了出去。
太夫人筷子一放就不吃了,陈氏气的嘴都歪了。而在三老爷扶着苏青青跪在太夫人跟前,声情并茂的诉说着两人情比金坚的爱情和上天眷顾而得的孩子时,陈氏狠狠掐断了自己一根保养得宜的修长指甲才没让自己晕过去。太夫人听了儿子的诉说后,仔细的观察了苏青青,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个女人不是善茬,留不得。太夫人本想问问陈氏的意见,只要她坚决不同意,自己就能把儿子拦住,大不了让这女子做个外室。可惜,她们婆媳相处多年都没个默契,陈氏明显误会了自己婆婆的意思,以为婆婆为了孩子默认了此事,顿时陈氏伤心欲绝,看着苏青青的肚子,眼里都露出了怨毒的目光。还想着留在府里也行,留在她眼皮子底下,看她不整死这只狐狸精。于是乎,陈氏忍痛咬牙认了苏青青,太夫人气个倒仰,拂袖而去,再也不管三房的破事儿!
由于苏青青怀着孩子徒步三日寻夫的事迹着实大胆,由于赵三老爷跟苏青青两人在赵府门前上演了一场情人重逢的感人大戏,由于苏青青以妓女的身份进了赵家的大门,所以赵三老爷这点儿风流韵事一下子成了坊间奇谈,羡煞一干同僚。
庭萱听到这事后直觉与陆夫人有关,于是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了陆夫人那里,信上只有一句话:青青河边柳?陆夫人收到信后迅速的给庭萱回了一封,写着:“大礼已献,敬候佳音!”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子飞走了,新娘出嫁了。出嫁时的声音总是欢笑与泪水交织而成的,就如芳姐儿出嫁,鞭炮震天响,赵府众人一个个笑容满面,金家的迎亲队伍一到,便热闹起来,欢声笑语都把嘤嘤的哭泣之声掩盖了。
芳姐儿出嫁,庭萱没能回府,就让绿波代她送上贺礼,还特意叮嘱绿波回来后要把赵府所见到的事情细细的讲给她听。绿波跟在庭萱身边的日子不短,当然知道庭萱说的是什么,绿波临走前还为难的说:“小姐,你这样幸灾乐祸的看太太热闹,不好!难怪太太不让您回去!”
庭萱被她说中了心事,面上一晒,干巴巴的笑说:“胡说什么呢!我是让你去看看五姐,新娘子出嫁离家总是会伤感的,我怕她太难过了!”绿波撇撇嘴,摆明了不信庭萱的托词,不过还是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把五小姐的情形一丝不差的讲给您听,连五小姐头上戴什么花了也如实禀报!”庭萱恼怒,冲着绿波远去的背影啐道:“臭丫头!”
赵家和金家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再低调的婚事操办起来也是大场面。只不过无关紧要的看客太多,多到无人理会主角的喜怒哀乐。绿波为庭萱送上贺礼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芳姐儿,陈氏安排的两个嬷嬷把她拦在了门外,说是五小姐在擦胭脂,不便见人。绿波听着里面传出来的细微的哭声,故意大声的说:“奴婢就是来为我们小姐给五小姐带一句话的,在这儿门口说了就走!”然后也不等两个嬷嬷开口就大声的说:“五小姐,七小姐让奴婢告诉您,凡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以您的聪明才智无论在何处也会有立足之处的!”
里面的哭声渐歇,片刻后,芳姐儿略有沙哑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替我跟七妹说一声,多谢了!”
绿波对着门里屈礼,退了下去。走到拐弯处,就遇到了一个貌美多情的女子,绿波从未见过她,以为是哪位宾客家的女眷走错了路。却听那女子媚笑道:“呵~!你是七小姐的丫鬟?就是那个被赶去道观里的七小姐?”
绿波不明所以,呆呆的看着她。女子又笑:“好呆的丫鬟!你回去跟七小姐说,她要是想回府,我可以帮她!”
直到女子扭着小蛮腰,走一步晃三晃的走远后绿波才突然惊醒,叫道:“她该不会是六姨娘吧!”绿波回去把六姨娘的话告诉给庭萱,然后扭扭捏捏的说:“小姐,奴婢觉得天长观也挺好的!要不咱先别回府里了!还有那个六姨娘,奴婢觉得她不是好人!”
这庭萱倒是很好奇,绿波是怎么看出来苏青青不是好人的,绿波说:“奴婢的娘跟奴婢说过,漂亮的女人都不是好人!而且越漂亮的女人越坏!”
庭萱露出小白牙,笑道:“那你家小姐我是好人吗?”
绿波咬了一口桂花糕,含糊不清的说:“是啊!小姐是大好人呢!”
庭萱的小白牙瞬间变得森然“那你是说我不漂亮了!?”
“额!小姐,老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说不定您以后就漂亮了呢!唉,小姐,你不是把桂花糕赏给奴婢了嘛,干嘛还要拿走啊!小姐!”
庭萱怒道:“绿波!你去把我冬天里穿的夹袄都拿去洗了,什么时候洗完了再来回来!”
芳姐儿出嫁之后庭萱就再没了赵府的消息,起初庭萱还没在意,可过了几日后她便开始觉得不大对劲了。赵府安静的有些异常,就连小梨子回了一趟府里,回来后都跟她说府上任何事情都没有,这便是最大的不正常。且不说裴墨霖那封信给赵老太爷带来的影响,就说刚进府的六姨娘苏青青,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就陈氏的性子,怎么可能让她安生的过日子。赵府里无任何消息传来,对庭萱来说才是最让她感到不安的,这不安就像是大雨倾盆而下之前天上那黑压压的乌云,压着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