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坠儿盯着在榻上躺了足足两日,补气驱寒的药膳吃了一堆,今日才得到准许能下榻。其实我这身子骨除去失了血有些许气虚无力,倒也觉不出有什么严重的毛病,况且这两个多月始终反反复复,我也早就习惯了。前两日夜里哄走了四娘,便再未得着机会跟她唠唠,本想着今儿个去沐风楼转一转,不成想昨日宇文允迟竟是来了我房里,说今日要陪我回趟相府。按理讲,大婚三日便该归宁的,最迟也不可过满月,只是那阵子宇文允迟日日不沾王府的边,生生把日子错过了。嫁入王府四月多,如今总算盼到了那男人主动开口,我是如何都不能拒绝的,至于四娘那儿,也只得先放下再说。
一早天刚亮的时候,坠儿就把我叫起来了,挑了我最爱的水粉广袖裙,精心替我打扮了一翻。我素爱淡妆,平日在王府里,多数是只用玉簪把发稍稍绾起,唯有入宫的时才会妆容细致,今日是大婚后头次归宁,自然也是要重视着。
早膳的时候宇文允迟过来了,见我正用着,便陪着我吃了点,搁了碗筷后直夸坠儿手艺好,能将简简单单的红枣薏仁粥熬出燕窝的香甜,执意要带着她回相府帮厨。我倒是觉得他这番夸赞有些过了,虽说坠儿手艺确实不赖,可能将薏仁熬成燕窝恐怕连宫里的御厨都做不来。只是见这位爷点名要带着她,我便也不好推辞,何况坠儿本就是我从相府带来的,如今带着回去也是应当。
“坠儿,这晌午的汤药,能否攒到夜里一起用?”仰头服了坠儿方才端来的药,想起我生疾这事还得瞒着父亲和母亲,免得二老挂心,便琢磨着等到夜里回府一起用两顿。
本以为坠儿听我这话会恼了的,却没想到她先是瞄了眼窝在右挎间里看书的宇文允迟,后看着我笑了:“昨日王爷嘱咐了,让我把药材研成粉,再活了炼好的蜜制成了药丸子。”
药丸?这倒是方便许多,服用起来也不易被发现。没想到那男人还能想出这等好办法,便也瞧着他扬起了唇角,直至见他被我瞧得红了耳根子,才忍着笑移了视线道:“爷,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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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中部是皇宫,东南面分布着各王爷的王府,西北则是王公大臣的府邸,从永奕王府到宰相府,要跨过大半个燕京,我们早膳过后启程,等到了府已是接近晌午。到了相府门口马车还未停稳,就听见看门的小福跑进府内嚷着说我们到了,估摸着是在门口等急了。小福大名楚琛,因是福伯的独子,我们皆唤他小福。福伯年纪大了,前两年便让小福接了他的衣钵,这人与我同岁,也算是儿时的玩伴。
“王爷。”父亲迎上宇文允迟与我,恭敬地拳掌相握作了一揖,母亲也在父亲身后微微俯身。父亲虽是朝廷要员,又是长辈,可以宇文允迟的身份还是要行礼的。父亲唤他王爷,却未唤我王妃,我心里是感激的,至少知道父亲还是如从前一般亲近。
“岳父岳母大人不必多礼。”宇文允迟彬彬有礼含着笑颔首,一手托住父亲握于额前的双手,令一手冲着母亲的方向掌心朝上凌空一抬就当做还礼。
“父亲,母亲。”长久不见,我早是思念得紧,今日终于见到,便也不甚顾全礼数,举步走到父亲母亲面前亲昵着。
“老爷,夫人。”我身侧的坠儿也蹲了半身。
母亲眼中隐隐闪着泪光,唇畔却洋溢着笑容,冲坠儿点点头,一边抬手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湿润,一边朝宇文允迟招呼着:“王爷,快进屋用膳吧,都备上好一阵儿了。”
一家人围着饭桌坐定,却迟迟都不动筷。父亲本是把上座留给宇文允迟的,只是他谦逊着,捡了上座旁边的位置坐下,这会儿见着大家都等着他,便也不好再推辞,捉起筷子用起来。桌上的菜肴皆是我出阁前最爱的,还有几道是母亲的拿手,看来今日母亲亲自下了厨。夹了一块狮子头放入嘴里慢慢嚼着,香气四溢,只是味道比从前淡了极多。心里念着母亲的心意,再难吃的都能入口,稍稍偏头瞥见一旁的宇文允迟用的甚欢,直觉得贴心。
“遥儿,碧儿怎未同你一道回来?”母亲问着无心,可我闻言一怔,不知该如何解释。
“碧儿?慕儿,可是你房里今日染病的那个小丫头?”慕儿?这男人向来唤我王妃,今日竟为了讨好我父母改了称呼。
“碧儿这两日病着,我便把她留在了府上。”关于碧儿的事情,我并不打算告知父母,既然宇文允迟替我寻了缘由,我顺着说便好。
母亲了然地点点头,便再不说话,饭桌上只剩父亲和宇文允迟的小酌浅谈,大多是朝堂之事,却涉政匪深。午膳过后二人又入了书房论事,我便也与母亲回到我原先的闺房里唠了唠。
“几月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王爷待你不好?”母亲拉着我坐到榻边,字句之间尽是心疼“遥儿,你虽是嫁了的,可若受了欺负,万万别苦着自个儿,回来说与娘听可好?”
“母亲多虑了,遥儿还不至让谁欺负了去。”将腕子从她掌心中抽出,反手覆上她的轻拍着。对母亲,原来还是无法做到全然地亲近啊。
“你既不愿提,我便也不问了,只是你要晓得,嫁与皇家的男人,便得忍常人所不能忍,娘亲帮不上你的,你懂得自己开解了才好。”说完重重叹口气,起身离了我的屋。
这一席话自母亲口中道出,让我极为不解。记忆中从小到大父亲与母亲从未有过争吵,始终都是相敬如宾,那母亲今日又是从何言起?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抬头一看是坠儿,便知道她定是来催我服药的。接下她递过来药丸,就着水咽下,笑言道:“往后都服药丸罢,辛味轻,也不用一熬几个时辰。”
“这法子只能用来应个急,药性自然不及熬的。”
原本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惦记坠儿能允我,服过药便由她扶着平躺在了榻上。
“可还有事?”见坠儿迟迟不退下,想是她还有话要说。
榻边的人犹豫了会儿,才点点头道:“梒大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