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怪异的?”胤礻我自取了酒壶给胤禟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满,“太子身子弱,皇阿玛心疼他呗!”
“他身子弱?”胤禟嘴角微扬,带着一丝嘲讽道,“我真没瞧出咱这些个兄弟里,又有哪个弱了……”
“怎么没有了?你瞅老三那个书袋子,脸色儿就没好过。”胤礻我嘴角动了一下,如是说。
胤禟听了,脸上的嘲讽更盛,稍稍瞥眼看了身旁的胤礻我,又看看手里的酒,慢悠悠的说道:“我的人先了两天回来的,照他们打听到的,该是有人故意把那丫头的信儿放出来,否则,这时候太子该是健健康康的陪着皇阿玛到了江宁了吧……”
胤礻我听着胤禟慢慢的说着,待说道那丫头的信儿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时候,耳朵不经意的动了一下。待胤禟说完,他又看着时候给胤禟倒了点酒,说道:“谁吃饱撑的把这事儿捅出来?就算那丫头能跟太子扯上关系,可她终归是个丫头,又能扭了大势去?”
“这些年,皇阿玛对太子的态度,明眼人都瞧得清楚,怕是太子也明白的很,要不,也不会动这心思……”胤禟眼瞅着胤礻我又把他手中的酒斟满,却没有喝,只是把盛满酒的酒杯放在廊子上,看着已经显出萧索的御花园,轻声说道,“那事儿毕竟是从毓庆宫出的,而且皇阿玛不会一点儿信都不知道,可为什么皇阿玛这么多年却从来不提呢……”
……
止夏从各家取了编好的笸箩、筐子,一件件码好,又用柳条子捆了,便放在竹架子上背好,她颠了颠,感受着从双肩传来压力,又转身看着山坡上。
熊猫已经从几个陷阱里取了猎物和硝好的皮子,又揣了剥皮的工具,一边朝止夏走着,一边抬手远远的扔过了个葫芦给止夏。
止夏接了扭过身子挂在背上的架子上。这是熊猫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之前一直用的是猪皮做的水囊,其实挺高级的,但止夏实在受不了那股子味,后来跟熊猫说了,熊猫便不知道从哪弄了个葫芦来。
止夏由熊猫领着,一路走出了村子,又在林子里七绕八拐了两个多时辰,这才到了最近的一处县城。止夏依然是记不住路的,每次都是低头跟在熊猫屁股后面只管迈步,她很少说话,因为路远,说话太消耗体力,只是熊猫也不说话,径自在前头拨拉着树枝和杂草。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些东西到县里去卖,换点钱。有时候也会应了村里人的要求,直接用钱买了米面油盐或者再扯点布什么的回去。
之前一直是熊猫在做,而止夏来了,熊猫就开始喊着止夏和他一起去。止夏也没说什么,虽说是被人掳来的,趾高气昂的让他养着也是应该的,可看着村里那些人憨厚的笑脸,止夏还真没法硬着脸皮混吃混喝。只是有时候止夏也会冲着熊猫咧咧一句:“难道你掳了我来给你当小工?”
但是熊猫从来也不理她。止夏见熊猫跟个闷葫芦似的,甚至还会气鼓鼓的说:“你用我作小工,就不怕我趁你不注意跑喽?”
这时候熊猫就会像那天在河边时一样认真的回答她:“你不认路,想回去,我送你。”
止夏气结,便再也不理这个思维不正常的熊猫。
时间久了,县里的人也认得了止夏,见着他们两人进城,便热乎的唤着“小夏”“夏丫头”,止夏听了也是一阵招呼。
他们又固定的地方撂摊子,熊猫本来就在止夏边上,但是光买那些个猎来的野味也就罢了,只是有时候要拿了活的现开膛剖肚剥皮子,止夏就受不了了,后来干脆轰了熊猫去另一边撂。老来买东西的人,都当止夏是熊猫的妹妹,见熊猫老实地听止夏去了远处,都笑着说熊猫疼妹妹,连个血腥味都不让妹妹闻什么的。
止夏本想也打点络子或者做点绣活什么的来卖,可是熊猫不让,熊猫说她学的那些样子一瞧就是宫里流出来的,太扎眼,止夏也存了私心不想回曹府,便干脆作罢,只隔些天就跑个腿来县里吆喝着卖了村里人的手艺。
有时止夏会怀念在曹府的生活,甚至做梦时还会听见小姨又在电话那头不断的叮嘱着些什么。她醒来时,总是带着一丝失落。现在的生活充满了未知,满是谜题,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来为她解答,她变得比来到清朝之前还要孤单,也更加的迷惘。
只是她偶尔又会有一丝甜蜜,这丝甜蜜就是在熊猫把她扛在肩膀上的时候。
那一天她带着泪水醒来,就那样睁着眼睛,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直到熊猫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虎子说你哭了。”熊猫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国宝,抱抱我。”止夏张口说。
熊猫没有抱她,却用壮实的臂膀将她扛在自己的肩膀上。止夏的身板依然瘦小,她环着熊猫的脑袋,将一只手臂伸出,遮挡着晴空之上太阳耀眼的光芒。她像看着光芒中反射的曹寅的脸庞一般,看着打在自己手上的丝丝光辉……
那一天开始,止夏称呼熊猫作“国宝”。
……
……
新年将至,曹府也忙着置办这样那样的年货,每个下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年底会有额外的封红可拿。没有人知道止夏失踪的消息,因为她正在老爷的别院里养身体,只是老爷不为了什么还在织造衙门忙着公事,许久也没有回府的打算。好在这个时候主母回来了,所以曹府像往年里一样,虽然忙,却是有条不紊地做着新年前的准备工作。
这一日傍晚,曹颙被母亲叫道了正房。正房的前厅,下人都已经被驱走,只留下母子二人。
“那丫头真不见了?”李氏看着坐在一边的儿子,皱着眉头问道。
“恩。”曹颙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嗯’?我还特地把那伙子人交给你,你就给娘一个字?”李氏抓着手里的帕子,似是在压抑着怒气。
“那母亲想听什么?”曹颙猛的抬头看着李氏,“那些人,儿子不也都还给母亲了!”
李氏看着曹颙有些阴沉的脸,又想起那****带自己看到的那几具尸首,不由打了个冷颤。
“可……可你后来没再查么?”
“查?”曹颙突然从心里生气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看着眼前母亲脸上混着怒气和恐惧的表情,嘲讽的笑道,“母亲真当父亲是傻子吗?那几个人就是死在这个院子里的,要不是父亲选了个好时辰让他们死,母亲以为还能好好的回来过年?”
“那又怎样?”李氏咬着下唇,表情不禁有些扭曲,“他是不傻,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做什么,那又怎么样?我不会看着曹家几代的荣宠毁在他手里!”
“母亲!”曹颙大声打断李氏,“母亲又如何知道这不是圣上的意思?难道就不是母亲正在打破这几代来的荣宠吗?”
李氏听曹颙大声的呵斥完,反倒笑了起来,她走近曹颙,把两只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狠狠捏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儿,你记着,这就是圣上的意思。”
曹颙听闻,脸上大变。张着嘴像是要问为什么,却终究一个音也没有发出来。
……
此时曹寅正在织造衙门旁小巷里的那处二进小院里。荣丰死后,他没有再唤别的管事来伺候,只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这样的夜晚,他在之前止夏住过的后院中的石凳上坐着,身旁石桌上摆着衙门小吏送来的自家酿的酒。
月光清冷,照在人身上,连着体温也似被生生压了下去。曹寅看着天边的月亮,却闪过她的脸。曹寅摇摇头,抬手倒酒,满斟一杯,却没有喝。他轻抬手臂,缓缓的将酒倒在地上,动作轻柔,就像在抚摸着爱人的肌肤。
“菁儿……这是老晁家的婆娘自己酿的果子酒,当初你喝到的时候,笑的很开心,说你就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曹寅把空酒杯重新放在桌子上,环顾着身处的小院,“夏儿并不像你那样喜欢这个院子……快过年了,本来想着平平安安地把她送回京去……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这个年,她怎么过……谁!?”曹寅起身,恼怒地看着飘落眼前的人。
“喝闷酒,嗯?”还是那个病书生,只是却没有再穿着纯白的长衫,反而穿着一身手工粗糙,布料老旧的道袍,手里还握着一个青番。
“你当道士了?”曹寅瞪了病书生一眼,皱着眉问道。
“怎么?我不适合么?”病书生把青番撇在一旁,径自坐在曹寅身旁的石凳上,看了看桌子上的酒,“堂堂织造恁的小气,就一个杯子,我可用什么喝?”
“这酒不许你喝。”曹寅的眉头皱的更狠,直瞪着病书生,“你要真是个道士,我老早就送你上路了。现在,若是说不出个堂皇的理由,我也不介意费点功夫处理你的尸首。”
病书生本来已经伸向酒坛的手在空中一僵,讪讪地又收了回来,撇嘴道:“得,得,你们都有脾气,就活该我是劳碌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