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顼儿,这果真是那宁中直的巧思?”曹太后看着这精致舒适的软椅,不禁有些不敢相信宁中直一个书生不但长于谋断,对于器物构思也如此精巧,不由再次望向赵顼那尚显稚嫩的面庞,“顼儿,莫不是你为了让他讨哀家欢心,假手他人所作?”
赵顼虽然其他人面前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但毕竟还是十五岁的稚气少年,见自己的皇祖母不信自己的话,不由略带娇腔道,“奶奶,我哪敢欺骗您啊,我亲眼所见这乃是那宁中直构思而成。”曹太后见赵顼表情不似作伪,心中对宁中直不由多了些疑惑,虽然自己对他观感不错,但毕竟仅仅见过一次,这宁中直为何如此费心为哀家考虑?曹太后虽然很喜欢这软椅,但是对宁中直的动机很是怀疑,如此迎合上意之人是否类于奸诈之徒?但想到宁中直在辽国的气节,一时间,曹太后也对宁中直有些困惑。
“奶奶,宁中直还有几种设计,他请顼儿将这几种样式也给您看看。”曹太后接过赵顼手中的图纸来,只见这图纸上几种样式各异的座椅用一种非常纤细的笔触勾画出来,曹太后对这种笔迹显然更感兴趣,“顼儿,这笔迹绝非毛笔所能勾画。”赵顼不由兴奋地对曹太后道,“奶奶您说的对,顼儿也曾问过宁中直,他用的是一种顼儿从未见过的笔,此笔也是管状,但通透似水晶,但顼儿把玩时感觉较水晶轻了不少,内有内管装有墨水,笔头用金属做成,顼儿也不明其中玄机。顼儿也曾追问此物何来,宁中直言乃他家传之物,仅剩一只。”曹太后听后沉默片刻,便转而询问赵顼最近的功课,祖孙二人又聊了半个时辰,赵顼才告退出宫而去。
待自己疼爱的孙儿离开,光线有些昏暗的殿阁内,软椅上的曹太后皱起了眉头。宁中直的身世她也曾派人到相州寻查,当地确有宁氏族群,但宁中直曾言自己父母早亡,一直跟随山中隐士,这身世在当地也是无迹可查。而宁中直才气初现,气节人人皆知,曹太后鉴于此,也便没有再追查宁中直的身世。而今日的事又重新唤起了曹太后的疑窦,宁中直身上又冒出如此精妙的工具,曹太后见过各地进献奇巧之物无数,但从未见过也未听过能写出如此细腻笔触的笔。曹太后不由对宁中直更多了些好奇,这宁中直莫非真是世外高人之徒?这念头一出现在曹太后脑中,便一发不可收拾,与之前种种融合在一起,显得如此真实,曹太后思虑多时,越来越觉得宁中直应是世外高人之徒。“宁中直,你可是是上天赐予我大宋之福?”曹太后喃喃自语着。
宁中直自从与赵顼合力将那把软椅制作成功之后,便与韩毅一门心思地四处寻找适合开店的地址,他借赵顼之手,将这软椅送至太后处,料想不过数月,太后那儿的新颖软椅一定会传遍汴京,到时自己便及时限量推出软椅,必能成功。可是天不从人愿,虽然宁中直在汴京名头响亮,但是汴京毕竟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大都市,黄金地段几乎都是寸土寸金,宁中直看中得又是汴京最繁华之处,奔波了数日,也无法说动任何一个房主转售店铺。
宁中直不禁有些气馁,自己在汴京毫无根基的弱点此时暴露无遗。此事陷于僵局,宁中直也不着急,想到自己返宋两月有余,尚未去拜会自己原本规划中的重要盟友——韩琦,便先派人送去拜帖,约在第二天下午拜会这位大宋宰辅大臣。
第二天当宁中直及韩毅抵达韩府时,府门紧闭,宁中直下了马车不由有些奇怪,昨日下人送了拜帖,韩府也带回话来说韩公明日在府中等候,今天怎么连个接待的门子都没有?不过宁中直仍然耐住性子,他敲了敲府门上的门环,府内悄无声息。宁中直又耐心地敲了敲门,许久,“吱呀”府门开了一条狭缝,宁中直赶忙凑上前去,只见一个下人衣着的人板着脸从门缝里冷冰冰地抛出两字:“何事?”这恶劣的态度顿时激怒了韩毅,韩毅便要上前叱责这个没有礼貌的下人,而宁中直则扶住韩毅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发怒。安抚住韩毅,宁中直转头仍是很有礼貌地对门里那人道,“烦劳禀报韩公,在下相州宁中直前来拜访。”
那人本来不屑一顾的样子,一听宁中直的大名,顿时睁大眼睛打量起宁中直来,待宁中直说完,他便打开府门,紧接着向宁中直作揖以示歉意,“原来是宁公子,还请公子恕了在下怠慢,请随小人到正堂等候。”这下人前倨后恭的态度让韩毅很是不齿,宁中直则不以为意,跟随着这下人进了正堂。
那下人声称去禀报韩相,让宁中直和韩毅在正堂等待,此时午时刚过,府内静谧,宁中直和韩毅便在正堂里静待。然而自那下人走后,诺大个正堂连个送水的仆人也没出现过。韩毅自从跟随宁中直,哪处一听宁中直大名不是招待周至,今日在这韩府遭遇大大出乎韩毅的意料,韩毅不由对未曾蒙面的韩氏同宗显贵很是怨愤。宁中直见韩毅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由好笑,轻声对韩毅道,“应元,耐心些,这明摆着韩公要试我涵养,你也不可落了下乘。”韩毅本是个沉稳之人,听了宁中直的话马上醒悟,便也安静地坐下等待。
正处初秋时节,一阵阵秋蝉的枯燥鸣叫声传入正堂,宁中直和韩毅闭目养神,便如老僧入定般,然而宁中直心中却不平静。宁中直从韩府入门开始一直镇定自若,处之泰然,但其实今天的事如警钟一般敲醒了他,之前苏老先生也曾告诫他要戒骄戒躁,但他虽然口中应承,但并未记在心上,今日的遭遇将他从自己之前的虚浮状态中震醒过来。自辽国返宋,自己受到了太多的夸奖和荣耀,虽然自己不觉,但是显然已经有些得意浮躁,前几日的寻地挫折便是明证,自己若无实际的根基,这名声便如无根浮萍,一阵疾风便会带走。自己现在仅仅是白身,而身边也不过莫大叔和韩毅两个心腹,现在只是要初建自己的产业便已经觉得人手短缺,自己身边甚至连个懂得经营的人都没有。推想自己若日后要立番功业,身边得力人手远远不足。何况自己虽然声名很盛,但与朝中诸公至今毫无交情,自己如果想改变大宋的命运,一定要走上仕途,而政治舞台上自己单打独斗必将势单力薄、独木难支,更何况自己将要对大宋进行的改革必将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其中的冲突矛盾绝非现在的自己所能想像,到时自己所走的每一步必是异常艰辛,若自己没有得到这些政界、文坛举足轻重的人物的欣赏、提携、支持,今后的道路将无法想像的困难。想到这些,宁中直已经在感谢韩琦给自己的冷遇,若不然,自己如何能再次认准自己的处境。
正当宁中直忧心忡忡重新定位自己时,从堂后传来了脚步声。人尚未进堂,话音已经传如堂内,“宁公子,老夫来迟,让你久等了~”很快当这位当朝宰执出现在正堂时,宁中直一眼便认出这便是那日太后召见时立于大臣首位的长者。宁中直待韩琦进了正堂,上前便行晚辈之礼,“末学后进宁中直拜见韩公。“待两人坐下,韩琦见宁中直身后还有一人,于是问道,”不知宁公子旁边是哪位?“
“这是在下心腹韩毅,他是幽燕韩氏出身。”宁中直说完便悄悄盯着韩琦的脸色。韩琦不露声色,只是淡淡道,“哦,不知公子与幽燕韩氏如何结识?”宁中直并不着急,而是将那日与韩涤鲁的对话娓娓道来,当韩琦听到宁中直以“狡兔三窟”讽刺韩涤鲁,眼角还是不由上翘,听完宁中直的描述,韩琦终于露出笑容,“宁公子,你很聪明,这并不少见,但你的城府涵养,在年轻人中则是佼佼者,假以时日老夫也不敢妄断你有什么成就,幽燕韩氏我自会遣人联络,若以后事成,你也有大功于国。”
既然这事韩琦也已经同意,宁中直便准备起身离开,韩琦却叫住宁中直,略待神秘地说:“宁公子,你可是最近在寻找商铺?”宁中直不由有些惊讶,韩琦居然连最近自己的行踪也知晓,但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韩琦微笑着说:“年轻人终还是缺少经验,老夫在汴京尚有一间商铺,若宁公子不嫌老夫店铺狭小,不妨老夫与你一同做这生意。”宁中直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询问道,“您怎么能如此笃定?”韩琦哈哈大笑,拍拍宁中直的肩膀,轻声道,“哈哈,你那软椅这几日在奏对时没少亮相,老夫也很想买一把呢。”宁中直听了才恍然大悟,这曹太后居然把软椅搬到朝会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