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我大夏的意图被大宋察觉了?!是谁?是谁发现的?唔……你们这群饭桶!连个布衣书生都骗不住吗?蠢货!废物!”刚才还附耳报告的那人已经连忙跪倒在地,瓷瓶、砚台落地声交相辉映地在这空寂的大殿里爆发,一位面色蜡黄的年轻人焦燥地来回跺了几步,眉头紧皱,凶狠的倒三角眼中射出暴怒的目光,这目光最终落在殿中已是跪在在地依然战栗不止的番将身上。
“来人啊,把这个不中用的废物拖下去!把这个蠢货的脑袋砍了喂狗~”这身材有些单薄的年轻人大声叱骂着。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士迅速拖着已经泥软的番将出了堂,“大王饶命啊~”凄惨的哀求声越来越远,渐渐几不可闻。
这正愤怒异常的年轻人便是李谅柞,西夏九月的一场大败,让夏州附近的部族军损失不少,虽然自己的嫡系部队并没有参与那场战斗,但是此后贵族们要求劫掠大宋挽回损失的呼声却越来越强。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同时也为了收买这些党项贵族的人心,李谅柞从九月末便积极开始了作战准备,与吐蕃结盟,储备粮食草料,劫掠边地熟户,屠宰牛羊制作干肉,这一切进行的很顺利,而大宋边界几路军马都没有什么异动,李谅柞曾经感到很有信心,他有信心带领贵族们明年春天到大宋西北好好“收割”一番。
然而今天那个倒霉番将的报告让他一片大好的心情顿时彻底变得恶劣无比,大宋那一直对军事情报木讷呆板的朝廷这次因为一个书生而变得让李谅柞有些头疼。秦州,庆州,渭州,延安府都在十月下旬将之前在做杂役的厢军集中起来,加强了训练,修补军械,而原本驻扎在凤翔府的两指挥保捷军则在秦州出现了他们的旗号。虽然还不知道藩落军是否也向边地靠拢,但李谅柞从这种种迹象中已经猜测出大宋对自己的意图有了察觉,而今天这个番将带来的倒霉消息则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汴京一个布衣书生居然透过淮阳郡王让太后和英宗提起了防备之心。毫无疑问,李谅柞现在的心情坏极了,如今已是十一月初,物资筹备已是几乎完成,而自己也向那些贪得无厌的贵族们承诺一定会带领他们去大宋劫掠一番,自己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谅柞抿着嘴,静静地靠在御座上思考着这个难题。时间流淌,一柱红烛燃尽,昏黄的烛焰消失在灰白的烟雾中,“南人知道了又怎样,我西夏的勇士们一样能撕裂这些懦弱无力南人的防线!“李谅柞望着殿外初升的红日,血丝纵横的眼中全是炙热的yu望,他是景宗元昊的子孙,党项人的凶悍本性使他倔强地选择了与大宋进行一场双方都知晓的正面决战。
十一月的汴京这几日已经飘起了小雪,凛冽的寒风让人冷得不愿出门了,然而甜水巷口这十余天却聚集了不少人。与行色匆匆的其他人不同,这些靠在一起互相取暖的人们正原地四处张望,他们身上衣裳大都破旧不堪,甚至有些人衣不遮体,前些天才子宁中直府中的下人一直在这里摆设粥场,汴京众多的流浪贫苦百姓听到这个消息几乎都赶了过来。正因为这位恩人的施舍,这些可怜的人们这十余天才得以喝上浓粥,不致冻死。这天虽然宁府的人还没到,但巷口已经聚满了衣衫褴褛的人们,“宁府的人来啦”,街口眼尖的已经认出从街角转来的几人便是宁府的下人,然而今日这几人两手空空,跟随着一位年轻英俊的骑马公子缓缓向巷口走来。
这公子到了人群近前,翻身下马,打量了一番这些穷苦百姓,首先向这些卑贱贫苦的人们深深一鞠,望着这些在瑟瑟寒风中蜷缩着身体的乞讨人群,他大声道,“诸位可是在等宁府的粥场?”这时人群中一些胆大的回话道,“是啊,公子您是?”这公子露出和善的笑容,这笑容仿佛一缕暖阳,照在众人的心中,“我便是宁中直。”一听眼前的年轻公子便是恩人,人群几乎同时跪倒在地,“恩公大德我等没齿不忘啊~”
宁中直一摆手说道,“好了,大家不必如此,在下思量数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现在有一个办法让大家不再靠乞讨为生,穿暖吃饱不在话下,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等可愿随我去西北?”众人一听,能不想如今这般乞讨为生,理当马上应诺,然而旋即想到西北苦寒,胡人肆虐,众人不由又有些迟疑。话音落,现场陷入沉默。
“公子,我愿随你赴西北!”正当宁中直担心自己的计划就要泡汤的时候,人群中站起一个大汉,宁中直细望,只见他面有菜色,但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厚厚的嘴唇下有些杂乱的胡须掩不住他阳刚之气。宁中直第一眼便对这大汉很是欣赏,问道,“壮士,西北艰难,宁某也不能保证你数年之后能否活命。”这大汉虽然看起来粗豪,但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慷慨激昂道,“大丈夫应当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如今宁公子给我等这机会,我当珍惜之,如现今这般忍辱偷生,活又有何意?!”说罢,便大步走出人群,恭立于宁中直马后。
这话顿时让人群中许多血性未泯的汉子心血澎湃,形势霎时转变,这些汉子带起自己妻子、儿女向宁中直身后走去。宁中直连忙道,“诸位,宁某此番赴西北,房屋,耕牛,农具一并为大家提供,请诸位乡亲放心。”如此一说,刚才只是部分动摇的人群几乎整体平移到了宁中直身后的队伍里。宁中直便命下人带领着这些人赴城外暂且扎营,又留下数人继续招募陆续赶来的逃荒百姓。他则走向那个首先站起的大汉,这大汉形貌堂堂,心思又机灵,宁中直一见便有爱才之心,待走到那汉子面前,宁中直亲切地问道,“这位壮士,宁某先谢过你相助之恩,敢问壮士大名?”这汉子刚才虽然表演得甚为合体,但见鼎鼎大名的宁才子居然来求教自己的贱名,还是激动得嘴唇有些颤抖,“回……回公子话,小人姓童,单名一个贯。”
“什么?!童~贯~?”宁中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好不容易第一眼便看好的人才居然是童贯!徽宗朝的大奸臣,居然被自己从逃难的百姓中揪了出来,这着实让宁中直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童贯在一旁见刚才还态度亲切的宁中直突然脸色大变,着实有些摸不到头脑,也呆呆地望着宁中直。“公子~?”童贯见宁中直始终没恢复过来,终于耐不住性子呼唤起宁中直,“哦哦哦,呵呵,童贯啊,这个……这个我突然有些身体不适,你先随我回府中安顿吧,对,先住下再说。”宁中直此时哭丧着脸,别人一穿越收小弟都是鼎鼎大名的贤才,而自己则一眼便看中的是奸臣中的极品,童贯。
宁中直之所以改变了之前粥场的办法其实是因为朝中这段时间出的几件大事而被迫改变的。御史蒋之奇本是嘉祐二年同苏轼一同中的进士,若说起来当科考官欧阳修是他的恩师,因而蒋之奇一直对欧阳修尊敬有加。然而近年来蒋之奇官职渐升,便有谣言传说蒋之奇是欧阳修一党,宋代最是忌讳臣子结党,蒋之奇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不断无端弹劾欧阳修,虽然人尽皆知此事都是诬告,但欧阳修也不能承受连年的诋毁,趁此次留身被罚,便上书自请出判永兴军。曹太后知欧阳修辞意坚定,于是便接受了欧阳修的请辞,同时贬蒋之奇监道州酒税,蒋之奇乱咬的丑事终于被停止。
大臣出判边陲重镇,须由朝廷排出监军,淮阳郡王赵顼寻得这个机会便要求到西北熟悉军务,曹太后考虑再三,传出旨意,淮阳郡王赵顼转封颖王,出镇京兆府(今西安附近),调神卫军入京兆护卫。赵顼得了旨意,便连忙去求宁中直随他同去,一连数天,赵顼那可怜巴巴的表情攻势下,宁中直抹不开面子,加上也担心欧阳修主理的西线防务,便答应下来。软椅工坊的生意,早由已是对宁中直言听计从的韩胥接手全权负责,他完全按宁中直的套路主持家具制作,而此后安排制作的软椅图纸,宁中直也交给了韩胥,并嘱咐他必须要一次只取一张图纸样式制作。宁中直,如今钱财充裕,趁着此次机会便开始筹划自己堕落的大地主梦想之旅。数日后,宁中直带领的约六千流浪百姓跟随着九万多神卫军向京兆府缓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