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开始小了起来,但是却变得相当的密,以致于落在这间小木屋的屋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这个年轻人的屋子里大约呆了一个时辰,雨还是不见得小。也许东国之人特有的暴躁脾性,也许闲之助担心日子的缘故,这让他在这一个时辰里不停的在走来走去。我看到这年轻人没有显露出不烦的意思之后,我也由的闲之助在那走了。
其实说到他是年轻人,我不见得比他大到哪里去。说实话,我今年也才16岁。自从10岁无依无靠在现代的国际社会里摸爬滚打将近6年,早就把我身上所谓的稚气和不成熟甩的干干净净,而且身材和性格也多半接近那些为人处事比较成熟的成年人。所以,对于年龄上的接近,我还是习惯于从心里上把眼前的这个人当成小孩,至少是即将,那怎么说来着,是即将元服的年轻人。
按照日本的习惯,16岁就是一个人元服的年龄,如果是战争的缘故,那么在10岁也有元服的例子。不过很显然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元服时那个特征,有可能不是武士。但是对于成人之后脑袋上很明显的那光秃秃的一块,我并没有看到。
良久,他的左手才把棋案上的子动了一步。自从我进小木屋发现他在一个人下将棋之后,我立马也来了兴趣和他对战一局。不过我们两个人很明显不同的是,我下起来行云流水,他下起来小心翼翼,尽管局面上看起来两人旗鼓相当,但是在我看来,要赢他其实并不是很困难。
我又下了一步。这一步让眼前这个年轻人紧张了起来。我看的很开,下期就是下期,输赢其实并不重要,关键是培养自己的素养和为人处事时的应变能力。所以,对于一些细节上的得失和处理,我也许不如这个年轻人,但是对于大局,我却远远超出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所以我每下一步,看似都很随意,但是在对方而言,每一步的应对及后续的处理,就大了去了。
我的视线从棋盘上转移到了窗户外面,小木屋外面是一片很大的竹林。这使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成语,三顾茅庐。刘备三顾之礼,请出了诸葛为自己出谋划策,而到后来的三国鼎立。伟人不伟人,奇谋不奇谋,这么多年过去,也都成了传说。不过设身处地一想,这又突然让我想了一个人,这个在日本比作有诸葛之才的人。突然之间,我盯着眼前的这个正埋头思考下一步的年轻人,我心说,我不是运气这么好吧,难道他就是?
我努力平复自己稍微涌起的一丝波澜,先入为主的观念是不行的,虽然眼前这个人的确是很有可能是那个人。我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多是以书为主,仔细看了几本书的书名,发现有三国志演义等,这就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他,的确就是竹中半兵卫重治。
不过,虽然他以后的名声会很响,但是眼前的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尚未元服的半大小子。摒除他一系列的光环之后,他也只是凡人一个。
不过,现在还是凡人的他,却已经隐隐透出他的聪明才智起来。以下将棋为例,至少我现在只了解他的下将棋能力,他就开始有针对性的对我的全局大包围开始反击起来。虽然略有成效,在吃了我的几个子之后,我的大包围也正式成立。他苦恼一番之后,也只有认输。
他略有激动的想邀我再进行一局,我心思快速的动了一动之后却委婉的拒绝了这个邀请。他有点失落,认为是他棋艺落后我太多所以我没多少兴趣和他对弈。我解释说我并不是没兴趣和他对弈,只是坐了一个多时辰腿麻了同时肚子也饿了需要吃点东西。他这才恍然大悟说他失礼了,进来这么久连一杯茶也没奉。我心想,你毕竟是个武士老爷,平时哪里会注意到这些东西。
在吃了一些干粮,喝了一杯茶之后。我带着感兴趣的口吻对他说:“看来你很喜欢读书!”
见我说到书,他脸色顿时好了起来,而且殷勤的向我说:“是的,我很喜欢读书,三国志演义是我最喜欢读的一本,虽然四书五经偶有小通,但真正让我感兴趣的,还是诸如孙子兵法这种具有很针对性的军法书。”
又抿了一口茶之后,肃清里面的茶灰沫。日本的茶道就是用茶砖冲茶,还用个小刷子理匀,这种麻烦的喝茶远远没有中国那种喝茶的方式来的轻松自如。不过入乡随俗,我也没有办法。
听到他说他喜欢军法书,我笑了笑。我谓言:“何谓军法?”
他听我说军法,立马回答:“远则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近则穷尽脑汁,使敌败退之计,素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一说!”说完还扬了扬脖子。
我笑了笑,又说:“何谓兵法?”
呃,一说兵法,他明显一滞。不过还是开口说道:“训练士卒,鼓舞士气之法为兵法!”
我又笑了笑,把茶碗放下之后,敬了一礼,然后开口说:“如果己方只有50人,而敌方有300人之多,况且兼占天时地利与人和,如何胜之?”
还了一礼之后,他明显也对我的这个问题给困住了。深深的埋头沉思,半晌也没有回答我。
我起了身,没有打扰他的思路。静静的来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正当我看完楚霸王勒令士卒带足三天干粮把煮饭的锅子给凿烂的时候,时间也已经又过了一个时辰。按理说,思考一个问题这么久,最正常的考虑方式就是陷进了死胡同。这是为什么人在长大之后,考虑问题容易受到局限的原因。而人在小时候因为不由自主的常常胡思乱想和天马行空似的想象能力,所以在解决很多问题的时候,大人远远不如小孩子般的机灵和异想天开。
看他想了那么久,我也能体会他此时脑海里的天人交战。这个问题其实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不过这个问题只是针对于一个习惯于沉浸在军法抑或者兵法里的人来说,要想解决这个问题是不可能。如果这个问题是问一个习惯于勇猛善战,一马当先的将军,那么则很容易解答。
也许自认为坚持的够久,也许实在是想不出胜利的法子。灰心丧气之后,他对我说:“某愚钝,答不出先生的问题。”
“先生不敢当,我名叫大谷信忠,你叫我忠兵卫就可以了,看你年岁不大,叫我一声兄长也不为过。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就是一往直前,以50人击溃这300人足矣!”
这答案明显有点赖皮,不管怎么样,他是直愣愣的鼓起眼睛呆呆得望着我。嘴里喃喃的说:“这未免太儿戏了,这未免太武断了……”我无视他的低声抗议,对他继续说道:“何谓军法兵法,这2者本就一体,明国自有史以来一直以兵法相称,为何到了日本就以军法兵法相区分?军法为胜利之本,兵法为军法之基石,奈何只重军法而轻兵法?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说的轻松,临战的时候士气装备给养如何,那也是胜利的关键因素,一场仗的胜利,远不是所谓的军法兵法能够决定的!如果真能如此,纸上谈兵从何而来?”
在良久的发呆之后,他终于抬起低低的头颅,满心欢喜又诚挚无比的朝我鞠躬道:“学生受教了!”
年轻人学的就是快,脑子思路也清晰。我不禁又肯定了他一番。看来不管现在的他究竟是否太过年轻,人才永远是人才,稍微点通,前途一片光明。
不过自称为学生,那就是把我当老师了?我连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相互共勉吧!”
…………
被这么一耽搁,天色也渐渐的黑了下来,他殷勤的邀请我们留宿一夜。我询问了闲之助的意思,闲之助大概不想扫兴又或者时间并不是很急就答应了下来。我推算了一下,确实不急,还有5天呢,那他刚才转来转去的干什么?后来才了解到,闲之助的妻子,就是照顾我的那个女人,在生小孩的时候急出来的毛病,恰好那个时候也是下雨。不过一生下来就夭折了,闲之助受了刺激,就落下了这病根。一下雨就转来转去,自己抑制不住的冲动。哎,生活在古代,夭折的小孩子实在太多了,不由得我也为闲之助惋惜了一把。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晚饭闲聊的时候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不过听到他自己亲口说出竹中半兵卫这五个字我才算真的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竹中半兵卫,这个在未来数十年内有“美浓麒麟儿”和“我的诸葛军师”之美誉的人,现在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在想,他的将来会不会有所改变呢?蝴蝶轻轻扇动自己的翅膀,却能引发几百公里外的一场飓风。虽然蝴蝶效应有很大的夸张和现实主义气味,但是我看着竹中半兵卫和闲之助他们轻松聊天的样子,心里在想,也许,蝴蝶并不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