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吱吱呀呀的开了一道缝儿,头戴毡帽,身裹破羊皮袄的护院老头儿惊诧的看着我们这一行人。
“老张头儿,今儿我们小爷儿几个在这儿暂住一宿,你赶紧给我们张罗两间屋子。”索二爷摆出主子的架子。
老张头诺诺应着,急忙敞开大门,让进众人。十三爷抱着我飞身下马,轻盈若燕。好俊的功夫!我在心里不禁赞道。
索二爷家的院子倒是不小,可惜东南西北各个屋子都堆满了不用的杂物,老张头儿和两个小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北屋紧东边儿的一间收拾停当,因为就这屋有一张土炕。
两个小厮可以和老张头在门房挤挤将就一宿,可我怎么办呢?十三爷这会儿也拧起了眉头,八成儿他也没想到情况会糟到这种地步。
“只有两床被褥,小二爷,小二爷,您看这可……”老张头儿哆嗦着不知如何是好。
“凑合着铺上吧,把炕烧热点儿,别冻着我们爷们儿就行。”索二爷也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这边儿收拾停当,大少爷被安顿躺在炕的靠里端,我也被十三爷放在了靠窗这边。
看看这大通铺,索二爷眯缝儿着一对绿豆眼儿道:“十三哥,我是真没想到这儿条件这么差,我都三年没回来了,谁知道我爹把家里没用的都堆这儿来了。若霭兄和他的奴婢也安排好了,不如您还是回宫吧,这儿实在不适合您。”小眼儿眨巴眨巴一脸的献媚表情。
十三爷看看床两侧各自昏睡的两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有我在这儿陪着,您就放心吧。”索二爷又补充道,同时眼睛不经意的斜睨了我这边一下。
让他陪着我们,跟让猫看肉,让獾守田有什么区别?!
十三爷唇角微微上扬,“不碍事,我还没睡过这种土炕,倒想体验一回。”
诡计没得逞,索二爷懊丧的垂了头,“可是只有两床被子,怎么办?”
“你和若霭盖吧,我有斗篷,她、她不是也有麽,炕烧热了,应该不会冷的。”十三爷一边探了探微温的火炕,一边说道。
四个人和衣而卧,只有大少爷睡的沉稳,人事不知。我尽力的贴着窗根儿,一张通铺挤四人,又况且跟他们三个爷们,还不如让我坐一宿呢。无奈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四肢酸软的使不出一丝力道。
火炕越来越热,八成是索二爷那一句‘别冻着我们爷们儿’,把老张头儿吓着了,要不怎么都感觉有点烫了呢。要照这么烧下去,明儿早上老张头儿都不用做饭了,直接上炕吃烤肉了。
“老张头儿,干嘛呢,你想烫死爷啊?!”索二爷火冒三丈。
O(∩_∩)O~早知道有扛不住的。我在心里偷乐。
老张头儿不再往灶里添柴火,逐渐的,火炕的温度温热了下来,暖暖的,舒适的令我唯一残存的一点点清醒,也变得浑浑噩噩,迷迷蒙蒙。不多功夫,我就彻底的放松,沉到周公的温柔乡去了。
梦里依稀,江南水乡的画舫,抚琴弄曲,对一池碧荷粉蕊。有白衣胜雪的少年,手持玉柄画扇,开了和,复有开,一双美眸,在我的纤纤玉指间顾盼流转。好一幅美图画卷!
怡然沉醉间,忽又飘然而至半坡山路,浮云缭绕,莺啼猿鸣,依旧是美目少年,相顾而视,浅笑莹然。
纤纤素手与君牵,
双宿双fei九重天,
薄雾披纱云丝带。
疑似仙侣落凡间。
神仙眷侣,缠mian悱恻,双双踏云而去。
九霄云外,冰天雪地,寒霜凄冷,相携的少年却忽而不见,兀自惊恐间,一团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白色暖气涌流而至,缩小复缩小,沉醉在那一团暖润的温柔中,沉沉,沉沉睡去,不知终日。
“默芃!默芃!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不知羞耻!”狂吼的喊声将我惊醒,怎么了,哪儿打雷呢?
我睁开迷蒙的睡眼,眼前依旧是一团耀眼的白,还似梦中。
“默芃!你给我起来!”像是大少爷狂怒的声音。
我惊得猛抬头,却看见十三爷半眯着眼,戏虐而含笑的俯视着我。天~~~却原来,却原来我正枕着十三爷的胳膊,团成一团缩在他的怀里。
我三窜两跳的蹦到地上,披散着一头乱发,闪身躲到了大少爷身后,“流、流氓,臭流氓!你敢非礼我!呜呜~~~”我吓得哭了起来,“呜呜~~~~大少爷,他、他、他非礼我~~~”
“十三哥,默芃虽是我的一个家奴,但她、她一直是清白如玉,洁身自好,今天这事儿,我想、我想请十三哥给我一个解释。”大少爷沉着声,强压着胸口的怒气。
此时,十三爷,索二爷已起身下地,索二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懵懂懂的看看十三爷,复又看看我们。
十三爷抬头,仿若不可思议的凝视着藏身大少爷身后的我,对着我惊恐而愤怒的眼睛,他徐徐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睡着了,怎么可能知道?!”我气哼哼的回道。
“是这样哦。”十三爷避开我的眼神,转而对着大少爷道:“这土炕越睡越凉,两床被子你和索二分盖,她大概冷的不行,才钻到我的斗篷里,只是为了取暖而已,我们互相取暖,并无不轨行为。”十三爷话说的铿锵有力,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
十三爷话说到这份儿上,估计大少爷是知道十三爷的秉性的,确定他不会撒谎。因此,转脸对我怒目而视,“混账奴才,不知廉耻,竟做出如此下三滥的事。滚~~远远的滚,今后不准你再进我张府半步。”
大少爷说完,头也不回,怒气冲冲夺门而去。
我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边哭边趔趄着脚步追了出去,“大少爷、大少爷,你别走~~~呜呜~~~~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呜呜~~~”羞愤交加,泪水狂涌,我就像一疯子,披散着乱发,奔跑在新年寒冷的晨曦里。
大少爷早已了无人影,我依旧不舍不弃的追赶着,“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泪水已经干涸,我喘着粗气,不停的念叨着,张府的大门越来越近,我的脚步也渐渐迟缓了下来,进或不进,我的大脑在激烈的争斗,一想到大少爷那冰冷愤怒的眼神,我的心就不禁紧紧的缩作一团。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红漆大门紧紧的关闭着,我踟蹰着,是否该上前叩响那金色的门环。寒风料峭,双足麻木的几乎站不住,我这才发现,刚才因为跑出来的太急,竟忘了穿棉靴。眼泪复又迷蒙了我的双眼,“滚!滚!”大少爷的吼声在我脑海里回荡。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我在这样一个异世里,无亲无故,无朋无友,无家可归。
我颓然无助的望着那扇红漆大门,“再见了,大少爷,谢谢你曾经对我的关照,那默芃今生今世无法报答你的恩情,从此后只有遥祝你好人好报,幸福平安。”冲着大门我深鞠一躬,然后扭头,摇摇晃晃漫无目的的游走而去。
我磕磕绊绊的行进,冷风吹着我纷乱的发丝,我抽出襟上的丝帕,随便的将头发挽了起来。双脚咯出了鲜血,在凄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冰,已然麻木,不复体味痛的感觉。我凄惨的笑笑,何处才是我的归途?
我正自在清晨凄冷的街道上浮荡,冷不防斜刺里一匹黑马穿过,我已无力闪躲,双眼一闭,静等着马蹄儿纷沓的刺痛我的身体。然而那一瞬间并没有来临,我又一次被人凌空拎上了马背。
白衣胜雪,是梦中与我牵手的少年,我的心倏然跌落到心底,唇边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暮然回首,我晕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我方才醒来,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床粉色缎锦丝绒绣花儿被,粉色的轻罗小账,香雾缭绕,徐徐的透过粉纱细账飘忽浮沉,直冲口鼻。这是天庭宫殿,还是人世闺房?我在怀疑自己是否还在人间。
脚底的痛开始向我的全身蔓延,不用掐胳膊,我也知道,我还在人间受苦受难。可这是哪里呢?陌生的环境,不是张府的任一处房,我挣扎着坐起,水粉色的丝质少女中衣展露眼前。
“啊~~~”我尖叫,“谁脱了我的衣服?”不会被人拐卖到青楼了吧。
“小姐,小姐,出了什么事儿?”一个老妈子连跑带颠儿来至床前,纱帘一掀,一张和蔼的脸庞乍现眼前。
“谁脱了我的衣服?”我依然又怒又急。
“是老奴替小姐更的衣,小姐一直沉沉的睡着,所以老奴就替小姐更了衣。”老妈子絮絮解释。
“哦。”我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住到这儿来了?谁把我带来的?这儿不会是青楼妓院吧?”一连串的提问,我自己都觉得问的有点语无伦次。
“小姐,不用担心,送你来的人只吩咐要好生照料你,小姐长得如此冰肌雪肤,眉眼盈润,招人心疼,老爷夫人自是将你当做亲闺女般对待。”
“那这里是谁的府上?”不是青楼就放心了。
“庄亲王。”老妈子小声道。
庄亲王是谁?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哪个庄亲王?”
“博果铎王爷,你不知道么?”老妈子一脸的诧异。
我不好意思的微笑摇头,不知道,我又不是研究清史的,怎么可能那么清楚这些个旁门左支。
“就是泽裕亲王硕塞长子。当今圣上的第十六子爱新觉罗.胤禄,就过继给了我家王爷。”老妈子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当我是外星人呢,这么重要的大事都不知道。
“你家王爷自己没孩子吗?干嘛要人家的孩子?”我开始八卦。
老妈子两眼瞪得溜圆,万没想到我会问她这么没水准的问题。可我说的是实话,没事儿闲的,自个儿孩子不养,偏要人家孩子母子分离,没人性。即使是皇帝的孩子,多的他没处大发了,可孩子的母亲只有一个,生离死别,当妈的得多伤心呢。
“我们做下人的不好背后议论主子。小姐既是醒了,我且去回了王爷和福晋。”说罢,老妈子再不理我,扭身出了屋子。
我掀起被子打算下地,却见双足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忽而忆起,我应是在冰冷的大街上裸足狂奔的,是……对,是他,又一次将我掳上马----十三爷,扒了皮我也认得他的筋,要不是他对我不轨,我也不至于大冷天儿的落拓到这种地步。
安排我到王府我就会感激你麽?休想!我挣扎着下地,准备穿衣离去,可是双脚刚一挨地面,钻心的刺痛立时激出我一身冷汗,我重重的跌回床上。
“孩子,孩子,你终于醒来了~~~”人未至声先到,我幕然抬头,一个中年妇人声带哭音,掀帘子走至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