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安王设宴给东冉晋封侯爷祝贺,一干朝中重臣皆被邀约。出门前,我将匕首仔仔细细的擦拭了几遍,然后又将包袱打开,取出那幅画怔了一会儿,最后将它连同那朵彼岸花一同装进了软猬甲里。
今日一去,结果难料,我心里甚至生出那么一丝荆轲刺秦王的临别前的那种肃杀苍凉之感,假若真的一去不复返,那么,带着自己最珍爱的东西上路,黄泉路上将会少一些遗憾。
我穿着侍女服跟在凤倾月的后面,他见我垮着脸,瞅着人不注意,忿忿不平的踢了我一脚。
“别垮着一张脸,像去赴刑场砍头的死样子,只要本殿在,你就死不了!”
我瞪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旁边那些正围着安王与东冉讲着奉承话的大臣,又捅了捅他的胳膊:“安王怎么召集了这么多党羽来?”
“他们乃*的人——也就是我的人。”他抖抖袖子,不紧不慢道。
“那,是你让他们来的?”我忙问。
“当然不是。”他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你说今天是不是一个适合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呢。”
我听了,心下了然,安王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邀请了那么多*的人,原来是将主意打在此处,呵,真是孺子可教,将我的方案吸取精华,加深加精,重新做一番安排,果然是个难以对付的老狐狸。
看来,今日的这一出鸿门宴定会非常的精彩。
正冷眼看着他们那边,忽见东冉抬起眼,朝我看来。他眉毛蹙了一下,我忙做了个手势,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尽可放心。正同众人讲着话的安王像是感觉到什么,眼一抬,目光从掠过东冉,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投向我。
他对我微微一笑,礼貌而又温和,旋即又将目光移到凤倾月面上,脸上笑意更甚,优雅的一拂长衣,带着那一干人等迎了上来。
“参见太子殿下!”
众人伏地叩拜见礼,独安王同那日斥责凤飞来的中年男子只对着凤倾月微微的鞠了一躬。
“二叔,三叔,无须多礼。”凤倾月搀起安王同那中年男子,哈哈笑着。
我望着那中年男子的面容,心里恍然,原来是凤倾月的二叔平王,据说是个厌恶争斗喜好安稳的人,看其平静淡然的面容,倒是对的很。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望着他,他忽然间朝我看来,眼神虽淡然,却凌厉如刀,我慌了一下,忙垂下眼帘,心里隐隐觉得此人并非像传闻中那么简单,他眼神中透出的睿智与威严,并非一般人所能拥有,恐怕就连安王与凤倾月两个人加起来也难及他一人。
假如不是伪装自己,故意深藏不露,那么老天让这样一个人生在帝王之家那就太浪费了。
大殿中,众人归坐,凤倾月坐在上面,安王平王坐在下首第一位,东冉紧挨着安王而坐。
各人面前桌上摆满瓜果茶水,丝竹声乐作响。才刚落座,便见一群歌妓挥着流光溢彩的彩袖,迈着金莲小步进殿来。裙裾翩跹,水袖像彩云环绕,暗香浮动,一派和雅之象。
我垂首站在凤倾月后面,用眼角的余光来回观察底下众人的动态。安王仍旧满面春风和煦温和的样子,平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边欣赏歌舞一边自饮自酌,一派淡然悠闲,东冉端坐在那里,看上去一副神色自然的样子,可仔细一看,他的目光在四处漂移,像是寻找什么人。
我纳闷,除了我,他还在找谁?忽见他的视线一顿,我循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只见凤流苏从门口一闪而过,她离去之前回首深深看向哥哥的刹那,我敏锐的发现她的眼眶红肿红肿的,像是哭过,面容上尽是挣扎痛苦之色。
我惊了一下,细细的在心里揣摩了许久,未猜透怎么回事。忽然间凤倾月悄悄的碰了我一下,呶呶嘴,示意我看下面。
下面的那些大臣,看着舞蹈,喝着酒,各人眼里已经显出痴傻与涣散来。我心里顿时了然,安王果然按照我建议的,歌妓身上下了毒香,吸入鼻,和着酒,毒性就会发作,让人一会儿就产生醉意,片刻便死醉,然后对着描述什么场景,他们就会把描述的场景当做真实发生的事记下来,即便是醒来,仍旧会认为那些场景乃真实的。
说来,在歌妓身上下毒这一招还是我向曌月那个先畜生废太子学来的,如今派上用场,当真得谢谢他。
凤倾月又把视线转回我脸上,然后贼笑着将酒仰面一口喝下,之后,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搁,高声称赞:“好酒!好酒!”
安王的视线投过来,面带微笑,看不出任何异样,我心里暗自冷笑,真是千年狐狸修成了精,将喜怒哀乐不行于色,简直发挥到了极致境界。
“是啊,是啊,好酒!好酒!”下面的人砸着嘴巴,纷纷附和。
安王笑着端起酒杯,对凤倾月道:“难得殿下喜欢,臣敬殿下一杯。”
凤倾月笑着端起酒,与半空中和他碰了一下,然后各自一饮而尽。饮毕,复又让人将酒杯添满,然后站起身,擎着酒,隔着一段距离,对东冉笑道:“本殿敬怀远侯一杯,一来,祝贺任家沉冤昭雪,二来,恭贺侯爷承继爵位,三来嘛,我们两家马上就是亲家了……”
他忽然打住了话,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眼角的余光瞟向我,自得又开心的样子,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嗯啊,是啊是啊,七公主和侯爷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底下立即有人接道。
“是,是,天造地设啊……”众人纷纷附和。
凤倾月见此,回眸扫了我一眼,愈发笑的高深莫测,我白了他一眼,心里暗骂,变态的家伙,生死攸关的当儿,他竟然还不忘随时随地的占我一点便宜——别人不知道,我心里却清楚,他说的亲家其实指的是他和我,并非东冉同凤飞来,鬼知道,他有多讨厌东冉,怎会心甘情愿的将凤飞来嫁给他?
东冉淡淡的应承着笑了笑,将酒一干而尽,两个相顾一笑,才想归坐,忽听“哐当”一声巨响,只见一人突然摔地,已然醉的不省人事,继而便是下一个。
一个,两个,三个……
大殿里一下子陷入混乱,桌椅被掀翻,众人接二连三的睡去,歌妓散去。
“啪啪啪!”
三声巴掌响起,忽见一排侍卫齐刷刷的步入大殿,安王面容和煦的上前,微笑着环顾了一圈,然后望着凤倾月,甚是和颜悦色的问:“殿下感觉如何?是否也像他们一样,想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