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君早已准备妥当,被安排在正殿外的一个偏殿内,就等着刘奭的一锤定音。
从偏殿出来,随着曹德安走在前往正殿的路上,王昭君既紧张又激动,此一去,就将与这峨峨汉宫相别,与生养她的汉朝相别,等待她的将是全新、陌生的生活,对于往后的路和要过的生活,她有着期待、有着猎奇,在这真正面临离别故乡的时刻,却又有着点点茫然和失落。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候,更何况这短短的一条回廊,没有多少时间让王昭君去茫然,两人已走到正殿门前。望着巍峨雄浑的殿门,想起自己曾经有着多少少女梦想和期冀,被阻挡在这高耸的殿门外,搁置在掖庭宫高高的围墙和厚重的大门内,无人怜惜,直致枯萎,只能无望地等待着凋谢的时刻。王昭君心中豁然开朗,过去的一切就当已经葬在这豪华靡丽的深深宫殿里,她接下来要走的路,才是她的新生。
随着曹德安一声“王昭君奉旨觐见”,王昭君坚定地迈出脚步,迈进殿门。这一刻,她的心内无比的平静。
刘奭听到曹德安喊的是王昭君大吃一惊,他竟不知自请和亲的人是王昭君,王昭君的画像顿时出现在他脑海里,心中不禁思绪翻腾起来。一会儿是王昭君天容之姿,一会儿是王昭君脸上那颗恶魔之笔——灾星痣,伴随着曹德安的言痣危论,一会儿又是汉匈的政治利弊衡量。就在他内心万分纠结中,王昭君迈进殿来。
王昭君今日身着大红喜庆的衣裳,略施粉黛的脸庞更显光彩照人,当她身披七彩霞光,款款而来,绝色的姿容在灿烂的朝阳下,耀眼夺目。满朝百官包括刘奭,无不为之动容,一时都忘了身处何地,惊艳的目光紧紧胶着住那一抹靓影,追随着她的脚步而不自觉。
“昭君参见皇上!”不知道是王昭君第几次出声参拜了,刘奭在曹德安附到耳朵旁出声提醒后,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
略为尴尬地干咳一下,刘奭端正了坐姿,对着阶下颔首跪立的王昭君道:“你抬起头来。”
王昭君缓缓抬起头。
刘奭再次惊叹,眼前的真人比起画上的人,更要美艳靓丽,只可惜……突然,刘奭“腾”地站了起来,几步冲到王昭君面前,盯着王昭君的眼中满是不置信。
“曹德安!你这狗奴才,你来瞧仔细,她脸上哪有什么痣?”刘奭几乎要抓狂,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曹德安虽说心里早有准备,此刻面对刘奭的暴怒还是胆战心惊,他装模作样地近前看了看,就跪趴在地上带着哭音道:“奴才也不知道啊!皇上,奴才也不曾见过她本人,只是在画像上看到那张脸上有一颗痣,也许……也许是画师粗心,将浓墨滴落在上面!”
刘奭急怒交加,抬脚一下子就把曹德安踹翻了,曹德安不敢喊疼,慌忙爬起连连磕头求饶。
不,决不能让王昭君嫁去匈奴!
刘奭丢开曹德安,扭头对王昭君道:“你告诉朕,是不是曹德安那狗奴才逼迫你远嫁匈奴?如果不是出自你本意,朕与你做主,绝不强你所难!”
这就是皇上啊,自己整个少女情怀所憧憬的良人呀!若是在以前,他能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出这般话,那自己的一生就要陷在这峨峨汉宫里了吧!但是,现在自己的心已不在这了,这些话已拨不动自己心中的涟漪了。
“回皇上,一切都是昭君自愿的。”王昭君看着气急败坏的刘奭,字字清晰。
“你!”刘奭怒极,“你可知边疆不如我长安,你一旦出了这长安,就可能一辈子也回不来一次,这样你还愿意?”
“皇上何出此言?皇上不是已经下旨赐婚了吗?昭君虽是一弱质女流,却也知汉与匈奴联姻关乎天下安定和平,昭君岂能出尔反尔,当成儿戏!”眼前的皇上,就是自己以前一心企盼着的良人吗?先是仅仅因为一颗子虚乌有的痣,而否决了无辜的自己,让自己的大好青春莫名地付诸流水,现在,又是因为那颗痣,他却可以不顾大局,想要留下自己,也只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
“只要你不是出自自愿,朕绝不强你所难,朕可另选他人嫁去匈奴!”刘奭此时心中真是比黄连还苦啊,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那么的无所作为,只会慨叹自己的所谓无奈,那么偏信曹德安的谗言!哪怕自己在决定放弃前去见昭君一面,也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为什么自己要那么轻易地放弃,自认为自己多伟大,为了一个虚妄的相言,就生生把心中的仙子打入凡尘,让时间尘封,结果却是那样的讽刺;为什么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枉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也是无力改变已经发生的事,甚至比那些凡夫俗子还要绊手绊脚,不能随自己意愿安排自己的生活!
“如果昭君可以反悔,其他人同样可以拒绝。皇上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驷马难追!如果为昭君而出尔反尔,岂不是让天下人误为没有诚意?”王昭君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只更坚定了离开的决定。
“皇上,昭君姑娘所言极是,圣意已下达,如若让呼韩邪,让百姓们得知皇上一再改变人选,实难不让他,不让天下的子民怀疑我皇的诚意、我汉朝的诚信礼义。还望皇上三思啊!”魏海东见刘奭大有悔意,忙上前劝言,大殿两侧的文武百官纷纷附和:“望皇上三思啊!”
“你们!”刘奭不由急怒攻心,心知他们说的都对,但要让他舍弃昭君,又实在难以割舍。王昭君脸上的淡然让刘奭心中狂躁更甚,大袖一挥,几乎是吼着道:“朕是皇上,天下都是朕的,朕要谁去就谁去,朕要谁留谁就得留!”
大殿上一时静默下来,刘奭耳中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气声。感觉到众臣狐疑、审视的目光如芒刺般扎在身上,刘奭猛然惊觉自己的失态,心中懊丧,脚步有些踉跄地回到龙座,一屁股跌坐下去。心里自问:刘奭你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白雪持刀自伤的情景,白雪的抵死不从,让他懊恼得几近抓狂。昨晚的挫败,让他的心情糟透了,这种糟糕的情绪又带到了今日的早朝上,现在又突然面对王昭君的坚持出塞,对自己的挽留毫不领情,短短的一宿一朝间,这接踵而至的打击,实在让他深感自己的失败。
殿上的空气一时凝滞下来,刘奭正不知如何打破这沉寂,曹德安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旁,附耳小声道:“皇上,白雪姑娘在后殿求见。”
刘奭一愣,原还以为,经过昨晚之事,白雪一定会恨他,再也不愿见他,不过现在这个时候白雪求见与他,是出了什么事吗?难道是她的伤……他再也坐不住了,丢下满朝百宫,匆匆走向后殿。
大殿下众百官不知何故,不由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曹德安朝百官作了个揖,道:“诸位大人,请稍安勿躁,皇上临时有急事,请诸位大人静候片刻,皇上马上就会回来。”
“有什么事比眼前之事还急?”
“就是啊!皇上今日看起来很失常!”
大臣们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质问之声此起彼伏。曹德安求助地看向魏海东。魏海东敏感地意识到刘奭的突然离开定与白雪有关,他转身朝议论不休的众人道:“诸位大人,既然皇上有急事处理,我们不妨先静候片刻,也许皇上静静心会做出妥善决定的。”
皇上都走掉了,众人无奈,也只有等了。
魏海东紧张地看向往后殿的走廊,心中不无担心。一旁的赵方诺看到魏海东的焦虑不安,心想能让这个家伙如此动容的也唯有白雪一人了,难道刘奭的离开是与白雪有关?出了什么事吗?他也忍不住看向那道通往后殿的走廊,心中揣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