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偌沉吟了下,慢悠悠坐直了身子。
“但是,她年纪这么大,行动难免迟缓,怎么会做得了这种取巧事呢?青衣妇本身就在厨房,且惯用刀具,而蓝衣妇年纪轻,并且还有丫环帮你佐证过她离过浣衣房的证据,怎么说都是她们更像凶手。”
墨离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按理说事故发生在厨院,当时又只有青衣大婶出现过,的确应该是她最有嫌疑,再加上她久在厨下帮忙,行动十分利索,而帐房距离厨院也近。可是我最后再去房里找她时,发现她床上还是很热的,而且被褥上的折子印也很深,如果只是随便做做样子或者是才睡了一阵,决计留不下那么重的褶皱。而且,王爷您还忽略了一点,她既然是厨娘,惯常用刀,为什么尸体上这刀口竟不像是刀口,而像是绞印呢?”
她边说边打开旁边一个木箱,将隔着坛子泡在井水里的猫尸提溜出来。“您看,这口子岂非更像剪刀一剪致命?如果如王爷所说,是拿刀将它砍死的话,喉管的血必定会喷到凶手身上来,只有用剪刀慢慢剪断喉管,这才能使血流放慢,不会冲到人身上。三个人当天都没换衣服,而灰衣大婶正好使的是剪花枝的大剪子,她当时旁边的还有桶浑浊的水,如果我没料错,那正是用来洗过剪刀的水。难道这些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景偌盯着那猫尸望了片刻,抬眼道:“你所说的,只是个凶器的问题。就算能排除青衣妇非凶手,难道蓝衣妇就不能拿把剪刀嫁祸于她吗?”
“不错!”墨离点头,“这看上去也很有可能是嫁祸。所以为了这个问题,我也着实纳闷了一阵子。但是后来当我回想起见到蓝衣大婶那一刻时,我心中就豁然开朗了!”
她目光晶亮望着景偌:“我在浣衣房见到蓝衣大婶时,她正站在院里假山石上磕葵花子。从凶案发生直到我去到浣衣房,其前后时间不过才三刻钟。三刻钟的时间她当然可以做很多事,比如之前跟丫环侠串通好,故意说她离开了一阵,比如故意将洗衣服的水冲走地上的瓜子壳,以证明她在这里没呆多久。但是你想想,如果她真的去杀了猫,被水冲湿了的地面上,为什么没有她走出去又走回来的脚印呢?而且她的脚底也并没有湿痕。”
到此时,三个仆妇才目露讶色地望了过来。连带着旁边的怀靖也有点傻眼。
“王爷,民女说的对是不对?”她笑微微望着上方,语调悠然自然满满。
景偌坐着没动,看不出什么神色。但是眼睛盯着她,等着看好戏的意味已经不是那么明显。
沉默半晌之后,他背手走到中央,拿脚尖踢了踢那具猫尸。
“谁杀的,拿去扔了吧!”
灰衣妇踟蹰片刻,终于走上前把猫尸扔进了木盒里。
景偌回到榻上坐下。
墨离喜滋滋凑上前去:“王爷,这回你是不是该下令查案了?”
“唔。”景偌点点头。“不过,”他架起长腿,“既然你说此事非同小可,那么查案的这个人不但要靠得住,还得有能力。你说是不是?”
墨离愣了愣,回神点头。
“那么,我就得花点时间好好想想该找谁来办这件事了。”
墨离一听,立即花了个弹指的时间沉思了下,而后清了清嗓子,身子站得笔直竖在他面前。景偌却看不见,只专心吃葡萄。墨离忍了一下,决定再表现得明白点:“王爷,你看我好歹也在衙门混了好几个月,您看——”说到这里她止了话头,很是清亮地咳嗽了两声。
景偌这才慢腾腾吐了几颗葡萄籽在玉盅里,挑眉拿着帕子擦拭沾满了果汁的手指头说,“湄州府跟浬阳府交界,这样吧,这案子交给怀恩。你对当地情况可能比较熟悉,本王便特命你跟着他做个帮手,协助调查。”
……等墨离出了门,怀恩走到景偌身边。
“论起破案,属下觉得还是君姑娘在行些,王爷不如——”
“不如我自己去?”景偌收回望向门口背影的目光,沾水在桌面上画乌龟玩儿。
怀恩一怔,不敢做声了。
“我交待你些事情,你心里且记着。”他敛了谑容,仰身靠着榻背,“当日诛杀魔刀门时虽是照着里头花名册一个个杀灭,但是现在有两件事,”他凝眸望着地下,“第一,他们门中确切人数有可能是三百四十二口而非三百四十一,这件事情需要核实。第二,李知奉之死,可以换个角度去查探。”
怀恩微愕,但仍俯首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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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得准备准备,出门的日子定在两天后。
怀恩埋头收集资料的当口,墨离便趁机在王府里四处晃荡。虽然需要“屈居”一下做个副手,可她似乎并不是很纠结的人,尤其很是懂得随遇而安,人人都惧怕这位王爷时,她却是心安理得得很,路上见了面便大方地打个招呼,并不见畏怯之状。行事之气派,谈吐之随和,没两日竟也在府里混了个脸熟。
这天吃了饭无事,在廊下看了半天鹦鹉斗嘴也怪闷的,她忽然就良心发现地想起了那位临时上司来。自己被景偌任命为他的协助,可扪心自问半点忙也没有帮上,于是终于酝酿出了点惶恐不安的情绪,打听到了他的去处后,便穿过大半个花园到了储书楼。
怀恩正在储书楼里翻书,见到她便想起那天在王府门口跟他较劲、以及后来顶替晚晴害他遭了训的事情,当下便没了好脸色,捧着书转过了头去。
“找资料呐?要不要我帮忙?”墨离知趣,眨巴着两眼讨好地说。
屋里头藏书十分之多,且本本都打理得很好,空气里透着浓浓的书墨气,令人闻之便觉神清气爽。
怀恩不理,走到窗口边去。墨离跟上前,弯腰看了下封面,“《南府三州全档》?南府三州是指浬阳府、湄州府、滺阳府这三处吧?这三州位处华南,呈三角状分布,我正好就是东南边那个角上的浬阳府来的。”她指指着书页上地图某处说。
怀恩白她一眼,将身子又转过去了点,书页翻得刷刷响。
这位上司看起来可不那么好相处。墨离有了这个认知,来不及收回的手指便顿在了半空。半刻后她十分自然地转向旁边书架,从上头“官史档”那一栏抽了本书出来。
“我见过湄州府那个知府大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