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的伤好得很快,五天工夫已经结痂长肉,结实得连杀人越货都没问题。
可惜的是怀恩还没有回来,案子还没办法继续,无聊得过份时她只好一个人在房里研究她的案情。
梁宽当日所说的话时不时萦绕在她耳旁,李知奉夜不归宿,却在府衙里会见青衫长身的年轻男子,他手中还有书信以及玉佩。这听起来多么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昧意味。可以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年届四十的风liu儒雅大官人,其实喜欢的并不是女人而是面容俊秀的男倌,于是每天半夜摒退左右在府衙里与其幽会。男倌央求他休掉所有妻妾迎自己入主府内,大官人吓白了脸,于是便有了梁宽所见的一幕?
想完她敲了敲自己脑袋。
最近着实无聊,整日趴在床上风月野史看得太多,以至脑子里也变得桃色纷飞。李知奉即便是幽会男宠,也断不会被人以此要挟得脸色发白。这男子一定是以他什么把柄要挟他为自己做什么事,李知奉才会露出那样表情。
但关键是,这个人要挟李知奉依他什么事呢?
托腮想了片刻,她觉得很有必要再去趟梁家。
看看窗外天色,衙门也差不多放工。于是对镜理了理头发,出了门。
住的宅子离梁家不远,穿过几条街就到了。
暮色渐降,城里民居看起来隐约朦胧。
拐过前面街口便上了梁家所在的小巷,街上人影绰绰,个个都在为日暮归家而加快步伐。设或也有些小贩仍未肯散去,倚街兜售着糖果酥饼之类,招来些小孩子巴巴地围着不肯离去。
夕阳把身后孩子们的身影拉得老长,直越过墨离身子投射到了前方。她勾着头瞧着自己影子前进,身后孩子们的身影渐行渐消,但是,也偶尔有更长的影子随着她的步伐移动而移动。
这巷子再往前走两边就是砖墙,没有住房门户,人烟也渐渐尽了。
她走了几步,突然转身望了望,身后却只是一片艳艳的红霞,孩子们纷纷被唤了回家吃饭,连卖糖果的小贩也准备收摊。
收回目光,蹙蹙眉,她继续往前走。
拐了弯,到了梁府,官服未除的梁宽正好进门。
“大人来得真巧,在下正有一事要告诉大人。”
京官影响力巨大,即便是挂着大理寺小小名头的八品虚衔在下面吏员们的心目中,那也是神一般的存在。尤其是人人皆知大理寺由静王爷亲掌,凡是与之挨些边的人也会无端地拔高三分。墨离这位神仙频频降临梁家,梁宽心中很是殷勤惶恐。
让了她进厅堂坐下请茶,梁宽立在旁边说:“今日小的在公堂执事之时,从公堂屏风壁后的夹缝里找到样东西。大人请看——”
他从怀袖里掏出张灰尘扑扑的纸,递到墨离跟前。
墨离伸手,展开一看却是张条据。上面写着:“冬月初三,林安东,一万斤;林安西,一万五千斤,合银三千两。”小小的楷字,字迹工整,末尾还有个红色指印,看纸张跟一般的白纸无异,无头无脑也看不懂什么意思。
她扬起来问:“这是哪里来的?”
梁宽又拿了张发了黄的公文出来,指着上面字迹给她看。“大人请看,这两笔字迹可是同一个人所写?”墨离姑且望之,果然那公文上的小楷字也与条据上的字迹同样隽秀风liu。
“这字迹一模一样。这冬月初三不正是李知奉出事的日子么,这是谁的字?”
“大人,”梁宽俯了腰,微有些激动:“这正是李大人的字迹!是在大人遇害之时的房间屏风夹缝里找到的!”
墨离挑高了眉:“凶杀现场?”
梁宽点头,凑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日也是凑巧,知府大人不知何故,一大早便急急地命小的与两位同僚前去把去年林安铁矿出货记录整理出来。因这些记录都被封存在衙门内的密室里,而李大人遇害时就在密室旁边的房间,因出了事,后来没做它用,也就闲在那里。我与同僚们劳动了半日,便想着进那屋里去歇歇,当时我就坐在屏风旁边的位置,想起李大人生前时常在屏风后的书案上看书批文,心里便难受起来。我扶着屏风走到后边,不小心踢动了花架,那花架撞到屏风上,就从夹缝里露出这张纸来!我一看是李大人的字迹,而且上面日期又暗合出事日期,心里就留了个心眼,将它悄悄收了起来。”
“你是说这是在李知奉被杀的房间找到的?”
“正是。”梁宽点头:“那屋子是李大人曾用过的书房,平时处理完公务也会在那里稍事休息。”
墨离拿着那张条据站起,踱了两步,问他:“这个会不会是帐簿上的什么帐?”
梁宽肯定地摇头:“不是。公府帐目皆有规定的纸张簿册,且记录格式也并非如此随意。”
墨离望着那行字出起神来。
一个知府大员一年薪俸不过三百来两银子,李知奉所写的三千两的条据不得不让人起疑。
“这上面的东和西,你能看懂什么意思吗?”
梁宽颌首,为难道:“这林安小的知道,是本府产铁矿最多的地县,每年为湄州及朝庭盈利下不少银子。但是这上面的东和西,小的也委实瞧不明白。”
墨离到了门口,把那条据对空扬起,眯眼挑了挑眉。
条据所写的日期与李知奉遇害的日期居然是同一天,这该说是巧合呢,还是必然?
望了半刻,她忽然目光微闪,含笑转过身来。
“梁主簿,你今年五十七岁,再有三年,就该告老享清福了吧?”
梁宽正立在她身后,闻言讶异地抬头。
她缓步到他跟前,如水般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里,清亮得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惶惑。“再有三年就该享清福,可你知不知道,若是在静王爷属下的吏员面前说了谎话,下场也会不怎么好。”
梁宽愕然半刻,两腿栽葱似的直插了下去:“大人!从头到尾,小的绝无半句假话!自我拿到条据之后便与同僚们退出了书房,里面陈设一应未变。大人如若不信小的所说,小的眼下便可领大人前去现场再行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