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府里有座碧湖,碧湖上建了座映月水榭。水榭位于湖中心,只有一面有九曲回廊与陆地相接。
此刻景偌正半敞着一身白袍倚在最靠近水面的露台上假寐,雪白的肤色在日光下显得有些透明,而神情看上去却显黯然。
薄衫于身的女子立于一丈外,眼底惊艳无限。
她是皇帝亲赏与他的侍姬,名字叫曼柔。曼柔人如其名,果然很曼妙也很温柔,袅袅娜娜站在那里,堪比檐下沾露海棠。这样的女人随便是哪个男人见了,也很难不动心。
“王爷。”
她迈着碎步渐近,以极低音量表示自己到来。
静王的品貌她早已经听说多时,皇帝下旨让她来府的时候她甚至失眠了整夜。在宫里这两年她已经学会了百般技巧,自信面对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露怯,可此时望着面前这位传说中的贵人,她竟有些惴惴。
她咬着下唇,缓缓趋近景偌,两只手落于他双肩,又去触摸他眉心的墨印,双颊因为激动,更显得粉面桃腮。
景偌没动,气定神闲。她幽怨地又开了口:“王爷,你都不看一眼奴家么?”嗔罢,放在他肩上的两只手转为穿过他松开的袍子,环住他紧实的腰,左手又在他背后顽皮地摘水面的新荷。
景偌半睁开眼,盯了她半刻,涩然启齿:“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于是曼柔身子就那么尴尴尬尬地僵直起来,左手还无措地保持着摘荷的姿势。但终归是宫里调教了半年出来的,只片刻,她又娇哼着偎上他的怀。“王爷,奴家可不是别人……”
景偌沉默片刻,没再推开她。“你在宫里呆得好好的,跑来这里做什么?”接下来的声音是这样怜香惜玉的温柔,虽无表情,那只未有支颐的手却伸向了她的下巴。
触感温润细腻,倒是个好货色。景偌扬起唇,目光微闪。
这个动作撩得曼柔心又活了,原来真的只是虚惊一场,传闻中冷酷残暴的王爷看来并不是那么难以亲近。她立即展开最最美丽的一抹笑容,爱娇地道:“王爷!奴家此后就是王爷的人了!陛下交代奴家,定要好好侍奉王爷……”
这位王爷的衣袍十分好解,三两下袍子就褪了身。
就在将要触及亵裤时,她有意用手指在他小腹上划了几道圈。景偌配合地环住她曼妙的腰肢,看起来十分受用的样子。
曼柔顿时无比幸福,轻吻落满了他脖颈胸膛,只是接下来她就睁大了眼,一声闷哼之后就再也不动弹了。
景偌慢慢推开瘫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将手收回。
刚刚还活色生香的女子,立即肝脏俱裂,变成了一堆死物。
人道是美人在怀须当即时尽欢,于他,则是锥心利刃,是穿肠毒箭。
“怀靖。”
水榭那一头跳出佩剑的怀靖来:“小的在。”
“准备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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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爷出门极少骑马,通常只乘轿辇和马车。皇宫并不远,所以今次坐轿。
轿子也是一等一的好轿,紫绒绣金的轿顶,紫绸围身的帘布。再加长九尺宽四尺的轿身,足得八个轿夫方才能抬得出门。随行的又有两位佩刀侍卫,两名御赐内侍,静王尊驾所到之处,无不是瞩目的焦点。
景偌下了轿,不等跪地的太监内侍们站起,举步迈向子睢宫。
门口内侍见他走近,慌忙向内通报,而后伏地。龙案后尚坐有一人,听到通报手中狼毫略顿了顿,积聚的朱砂将要落于奏章上时,又被淡定写出个“准”字。
“臣弟见过皇兄。”
景偌在不远处顿步,语调不见恭驯。
皇帝慢慢放下朱笔,将批阅过的奏折轻轻吹了吹,而后合上。
“朕赐的美人,可还合你的意?”
“皇兄赐的美人,哪曾有不合意的。”景偌点头,像是述说一件事实。
皇帝迈步起身,冷笑着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瞧了半刻,“你气色看起来不错,近来身子可好?”
景偌顿了顿,尔后启唇:“臣弟身子如何,皇兄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么?”
皇帝望着他,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来宫可是有事?”
景偌轻笑,慢步走到龙案边,拿起方才被朱批过的奏折来翻看。
“国丈吴新良贪污敛财一案,皇上可不该这么批。责令即日起补足等额银两,官降一级?”他冷笑两声,拿过旁边蓝笔,在旁补上一行:“责令即日起抄家去籍,吴新良与其妻室儿女,俱皆问斩,合府上下所有人等发配南疆,永世不得起用为官!”
旁边沉重的玺印压下,至此便成定论。
“你!”
皇帝到这时突然变色。景偌收笔,扬眉于折子上吹干了墨迹,“怎么,皇兄有意见?”
“吴新良是皇后之父!是皇长子之外家!”
“那又如何?”景偌轻飘飘转身,紫袍上的珍珠在夜明珠照耀下发出莹亮的光,“谁让他犯错,谁让他是皇长子的外家,谁让皇兄你——”他走到皇帝跟前,目光里露出逼人的寒光,轻笑:“时刻不忘让臣弟想起那些痛苦?——碧落加美人,一个销魂一个噬骨,果然是好东西!皇兄果真是受尽先皇后之真传,无时无刻不忘提醒我做臣子该恪守的本分!……”
折子啪地扔在地下,皇帝身形有些摇晃。
“陛下!陛下!淑妃娘娘唤太医了……”
殿外突然间传来一道欢快的呼声,却在最后戛然而止。殿中两人同时望去,神色却是各异。
景偌盯着门口被捂住了嘴、吓得脸都白了的宫女眯了眯眼,皇帝则紧皱双眉,面有莫测狠意。
“淑妃娘娘怎么了?生了什么病,怎么唤起太医了?”
景偌走到宫女跟前,唇角温柔地扬起一道弧线,宛如对待最宠爱的情人。宫女已被松了束缚,虽知自己鲁莽不该再造次,无奈在面对这只绝世妖孽的温柔时也无法抵挡,“回,回王爷的话,娘娘她,有喜了!”
四周再无声音。
景偌徐徐站起,很温和地拍了拍宫女的肩膀,“很好,很好。臣弟恭喜皇兄喜得贵子!”他转身面向皇帝,仰头一个哈哈。
紫袍呼啸而过,殿里又只剩一室清影。
皇帝握拳呆立,面色已是如青石地板般灰青。
“拖下去,杖毙。”
殿门口的宫女本已伏地待罪,听闻此言当即昏厥。
太监们悄声进来,全数伏地。
他回首复问:“德妃那里,胎象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