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梦明日便要将幻儿带回沁心谷了,离疆王叫人暗探得消息后,心中有些着急,他还未来得及从那小丫头口中套出宝藏下落呢。
离疆王御前一少年侍卫带着一众宫人们手捧着许多珠宝首饰古玩之物,浩浩荡荡往灵琇宫而去。这消息,很快传到乐正敏耳中。
“你看清楚了?真有那么多?”乐正敏吃了惊,朝那位跑来报信的侍女问道。
那侍女点头如啄米道:“错不了的。左右两排宫人,约二十多人,手中各奉玉盘,堆得满满的,都用大红锦布盖着,跟了少将军,均往灵琇宫方向去了。专那排场声势就够扎眼的了,再不会错的。看这时辰,那两人当已去宇泰宫谢恩去了。”
“什么?二十多人捧着盘子?那…那里面当有多少金银珠宝…”灵环方自殿外走入,闻此大吃了惊,扳着手指算了起来。
“哼!我生养珞儿这么大的功劳,都未见他舍得往宫里赐斛珠子来,现下倒变得这般大方。”乐正敏越想越来气,回头往床上熟睡的儿子望了一眼,直将一口玉牙咬得咯吱吱的响,心中暗恨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你倒忘了你那王位是靠谁坐稳了的,若非是我——乐正敏,助你铲除万俟王后,你屁股能紧紧贴在月神殿的宝座上?呸,怕是够都还够不着呢!可你呢,王位坐稳了,却不肯为我乐正族人赏个一官半职,暂抛开这些不说,单是我为你生下珞儿,而不像万俟王后生了位什么灵女,就又替你省下不少心力。可我一大把年纪,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来不易的儿子,你却都不曾多瞧他一眼。离疆,你当真薄情寡义,欺人太堪!”
乐正敏在心里将前账后账归了个总,觉得是日子讨回来了,转身气冲冲往殿外冲出。灵环忙跟上去,却又立马退了回来,跑进自己寝宫里找了样东西揣入袖内,这方追了出去。
这厢离疆王寝居宇泰宫内,灵梦正带了幻儿亲来谢国王赏赐,顺带将明日回谷之事禀明。离疆王听说两位宝贝女儿明日便要动身离开,面上满是不舍之情。这二人一走,他还往谁口中打探宝藏下落去?灵梦是断不会告诉他宝藏下落的,这丫头鬼灵得很,纵是乖乖说了,那十句话中亦有九句是假的,唯剩的那句半真半假不说,还会令他脑筋绕上一辈子弯儿。罢了,他还是省些脑子吧,想来幻儿那小丫头嘴巴当更容易撬些。
微微叹了口气,离疆王招呼幻儿道:“乖女儿,过父王身边来坐。”
幻儿愣了下,她以前从未近过父王一丈,抬头望了眼灵梦。灵梦松开她手,示意她过去。
离疆王抚摸着幻儿稚嫩面颊难得爱怜道:“你这一走,父王又得好一阵子见不着你,唉!幻儿,回谷之后别老记着玩耍,多随你姊姊学些治国之道,日后父王才好将王位交与你。”离疆王说完这话,偷眼瞧了下灵梦,果见她面上微露喜色。
幻儿点了点头道:“女儿谨遵父王都诲!”
“真是好孩子!”离疆王听罢将幻儿揽进怀里,面上越显出怜爱不舍之情来,抬头又向一旁灵梦道:“梦儿,孤王还有好些话要与你妹妹讲,你就先回宫罢,再说…”离疆王面上微露笑意,故意朝殿外望了眼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与他老这般耽搁着怎么行…”
他担心灵梦找了借口仍留下来,只得将锦川拉出来分她心神。
“陛下!”灵梦面上一红,微一跺脚嗔道。
离疆王呵呵笑道:“好好好,孤王也管不了你。你快去吧,别再叫人家久等了。”
灵梦朝离疆王微欠了下身,面色羞红退出殿去。
殿外,子娴与乐儿两个正左右围住那少年侍卫问话:“喂,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为何呆站着不动?”
乐儿伸臂往那少年身上量了量道:“长得比我还高…当有十二了吧?要不十三?”
“你是哑巴么?要不是聋子?”
任这两个小姑娘怎么搭话,那少年侍卫始终冷面不语,令子娴与乐儿二人极是无趣。一时见灵梦自内走了出来,子娴忙指着右手不远处与灵梦笑道:“我哥哥在那里呢!”
灵梦一抬头,果见锦川正背身立于殿外不远处一株梅树下。她因见子娴抿着嘴冲她邪笑,竟不好意思起来,便对着子娴佯将脸一平。
子娴伸了伸舌头,忙将头转了过来。
灵梦走至梅树前立住身,暗笑了声,对着锦川背影冷冷道:“我说这位将军,你不好好守卫王宫也就罢了,却如何连株梅树都守得心不在焉的?”
锦川一听到背后那熟悉语音响起,忙转过身来,可他转得太过急了些,一回头便撞在面前横出的那枝梅树枝干上。
灵梦禁不住一阵银铃娇笑。
锦川捧着额头自枝后转出,抬头道:“王宫里有侍卫守着,哪里还需要得我。”
灵梦拉开他手往他额上瞧去,见微微蹭破了皮,方要伸手为他揉揉,锦川却将她手拉下来紧紧握在手心,面上满溢着微笑。
灵梦抽回手嗔道:“我说大将军,你连株梅树都守不好,又如何守得好王城?”
锦川笑道:“我只要守住你就行了!”
见灵梦微愕,锦川复将她一双纤纤玉手握进手心,轻语道:“你就是我要守护的王城。守住了你,我也就守住整座王城了。”
灵梦听罢面现红晕,锦川趁势将她拥入怀中,无比深情道:“梦,这一生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再也不令你心伤痛苦。”
灵梦将头依在他肩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盯住锦川,眼波一闪道:“你此前可曾对某个女人也这般说‘你就是我的江湖,守着你…’”
锦川伸手将她樱口掩住,却已笑作一团。一时忍住了,偏头思了会儿,看向灵梦点了点头。
灵梦顿将玉面一沉,喝问道:“是说给哪个女人了?”
锦川双手捧住她面颊笑道:“就是你身边那个小女人。”
灵梦知那小女人是子娴,仍不依不饶,纤指伸自锦川耳边,双眸一闪邪光,柔媚笑道:“那日后…可要将别的女人当作江山来守了?”
锦川伸手捏住她随时可能朝他耳朵发难的葱指,复将她拉入怀中道:“好好的一句山盟海誓,一经你嘴里就沾了股邪气出来。我若连你这座王城都守不住,又当拿什么本事去守住江山?”
【宇泰殿】
灵梦一走,离疆王顿时大舒了口气,亦不愿再绕弯子,因开门见山道:“幻儿,你已七岁了,当已学了不少东西,父王今日就来考考你。”虽想着要直奔“宝藏”的,可他与灵梦相对时向来随她绕惯了弯子,一时竟改不过来。
幻儿一听父王要考她,先一高兴,随即又紧张起来。倘若她答错了,父王会不会责罚她呢?想到这里,便小心问道:“父王要考幻儿什么?”
离疆王将幻儿抱起坐在他膝上,笑道:“你将来会成为仙落国最为尊贵之主,父王就先考考你,咱们仙落国共有多少宝藏?又都藏在哪里?”
幻儿虽坐在父王膝上,却并不觉得舒服,又不敢乱动惹父王生气,只得忍着。当下听了离疆王所问,不假思所道:“仙落国传承千年,共历五十八位国君,自第十三位国君时起积蓄宝藏,如今当有…”幻儿抬头思了会儿,亦说不清,只得道:“好多宝藏。”
离疆王一听“好多”,不禁喜笑颜开,忙问道:“那你可知道这些宝藏都藏在哪里?”
幻儿笑道:“幻儿当然知道了!”
这一句更将离疆王给乐坏了,连连催问道:“都藏在哪儿?”
幻儿答道:“都藏在藏宝图里啊!”
离疆王一愣,复问道:“父王是问你宝藏都藏在何处?”
“就在藏宝图里啊!父王…”幻儿瞧到离疆王面色陡然一变,害怕道,“幻儿说错了么?父王要责罚幻儿了么?”
离疆王怔了会儿,复笑道:“你没说错。那父王再问你,那藏宝图又在哪里?”
“这个…”幻儿轻挠头道:“姊姊说待我再长大些了才能知道宝图下落。”
离疆王一颗心突的一下自高空坠地,将幻儿自膝上放下后,仍不死心道:“你真的不知道宝图下落?你姊姊为何不告诉你?”
幻儿摇了摇头,应道:“姊姊说幻儿还小,知道了会被坏人骗了去的!”
离疆王如被人当头给了一棍子,往座上一瘫,朝幻儿摆了摆手道了声:“下去罢!”整个人顿陷入无边深思中。
他先前有想过宝藏就藏在沁心谷中或是玉蝶山上,可如今竟跑出个藏宝图来,依此来看,宝藏竟不可能藏在这两处了。当然,那毕竟是历代女王苦心积攒下来的,自是要找处极其隐蔽的地方来藏。可要他等到幻儿长大,那是不可能的。等幻儿长大了,王位已经不是他的了,王位不是他的,那些宝藏自然也落不到他手里。他得想办法,想办法快些知道宝图下落,想办法逼灵梦将宝图秘密提早说出来。
宇泰宫外,乐正敏盛气而来,至殿门前却被那少年侍卫拦住。
“淳儿,让开!”
“姑母,陛下正与三公主讲话,吩咐了不准人进去打扰!”
一旁乐儿见此忙凑到子娴耳边轻语道:“原来他不是哑巴,还会叫姑母呢。”
那少年侍卫名叫乐正淳,是乐正敏亲侄儿。八岁之时便被乐正敏带进宫来,又硬央着离疆王让他在宫中谋职。离疆王因万俟家族之事,不愿再有外戚参与朝政。而今乐正敏做了王后,他唯恐乐正家族借势滋蔓朝庭,因不准乐正家族的人入朝为官。乐正敏要将侄儿安置宫中谋事,他本不予答应,可待看到那少年性情温实忠厚,彬彬识礼,倒与他姑姑性子迥异,生得亦是眉清目秀,不禁起了怜才之心,反应允他入了自己手下铁卫军中受训。那少年如今年已十三,又被离疆王格外提拔,已为宫中禁卫军副将,人称“少将军”。
子娴此时正直眼瞅着乐正敏身后不远处跑来的那只黑影,拉了下乐儿衣袖道:“乐儿,大事不妙了,我们快些逃吧。”说着,未等乐儿抬头看清楚,就已拉了她脚底抹油了去。
“让开!你连姑母的话都不听了么?快让开——”乐正敏见自己亲侄儿亦处处与她做对,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姑母息怒,侄儿职责在身,不敢抗命!”
“让开——”乐正敏一把推开侄儿乐正淳,却正与自内走出的灵幻迎面撞了上去。
“瞎了眼么?”乐正敏对着灵幻暴怒一声,将灵幻一推,怒气冲冲抢进殿去。
“小公主!”乐正淳见姑母将幻儿推倒在地,忙进去扶她起来。
“我不要你管!”幻儿自个自地上趴起身来,一把推开乐正淳双手。他是乐正敏的亲侄儿,每次灵环抓了她去看那些新鲜玩意儿时他都会跑来护她,可他越护着她,灵环就越法往死里捉弄她,幻儿早认定了他与灵环是一伙儿的了。
出了宇泰宫,幻儿朝左右瞧了下,未见着乐儿与子娴二人,心中奇怪这二人又跑到哪里去了,方要下阶去寻,面前那根大红柱子后面突闪出一个人来。
“唷,幻儿妹妹,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么?我说过要你来我宫里看看新鲜玩意儿的,可你不来,我就只好带来给你瞧了。”
灵环笑吟吟挡住了幻儿去路。
幻儿登时一愣,她素来是害怕看灵环笑的,倒不是灵环笑起来极其难看,而是因为灵环总是笑着将她塞进兽笼,笑着推她入坑被毒虫蛇蝎咬,笑着将她绑了,用尖针唬刺她眼睛…因而灵环一对着她笑,她心里就莫名的一阵害怕。
当下,幻儿看到灵环缓缓抬起右臂,手中握着的铜块上搭着一支细长尖针对准了自己,不禁全身颤作一团。
灵环手中握着的是一张把掌大小的精巧铜弩机,她见到幻儿被矢道上置着的那支带有尾羽的长针吓住了,不禁得意道:“这叫弩机,我叫工匠特意做了个小的来玩儿。看到上面这支长针了么?”
灵环指着那尖锐长针针尖道:“今天这支长针尖上可是淬了五毒之毒的。我只要轻轻扣下悬刀,它就‘嗖’的一声…”
灵环看到幻儿身子随着那一声“嗖”而陡然一颤,好似那针已飞刺入她身体里一般,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她是知道幻儿害怕尖利之器的,一如继往的,她只是唬唬幻儿罢了,并非真要弄死她。她喜欢看着幻儿害怕、恐惧、挣扎、痛恨、绝望…尤其是看她咬牙要决意一死了之的样子。可若真将幻儿弄死了,以后谁再来逗她开心呢。
幻儿目光呆滞,双目只紧盯着那细尖长针,瞳孔里布满恐惧,似乎已动也不会动了。
“灵环——”乐正淳突然朝灵环喊了声,自殿内跑了出来。
“关你什么事!你又来做什么…”灵环见乐正淳自殿里跑了出来,知他又来阻她,有些急了,向后退了步,手中弩机忙又对准幻儿。
乐正淳对灵环那一声叫喊,令幻儿如梦惊醒一般,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后,幻儿偷向后退了步,急忙转身要逃。
不知是被乐正淳逼急了,还是因看到猎物要逃走而瞬间作出的本能反应,灵环手指扣了下悬刀。按她后来说的,只是轻轻碰了下而已。可她忘了,那是张弩机,除去被缩小了的体形份量,它与正常弩机有着同样的威力,甚至比正常弩机还要灵敏轻巧些。她手指轻轻一扣之下,那矢道里的长针便直朝着幻儿飞了出去,正中她右肩锁骨上那只栩栩蝴蝶印记。
那针尖是淬了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