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盛气凌人的她,屈服于她的盛气般,畏缩着低头,语音发颤,带着犹豫:“我杀了小指,真的可以救出爵爷么?我……”
她便夺我手中匕首:“这样前怕狼后怕虎,不如不去。”
我配合着她,假意慌乱,将匕首藏于身后,急道:“不不不,庞姑娘,我去,我去,为了爵爷,我愿意杀人放火,你信我!”
我做足了戏,苦苦哀求,她才仿佛被我说动,气哼哼罢手:“早知姐姐如此不爽利,我绝不会与你提起这种让你吓破了胆的事。”
我故意羞愧:“我,我不是胆小。毕竟,小指……莫小指,她是在我身边长大的。”
庞珈姿又哼一声:“如此说来,不去也罢。免得事到临头,姐姐想起旧情又下不去手,那可就连我都被你连累了,到时候牵扯起来,姐姐不免吃苦,就连我这好心救人的,也要遭殃。”
我连忙说:“姑娘放心,如今我已拿定了主意,为了爵爷,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何况那莫小指的命本就是爵爷救回来的,如今爵爷已到生死关头,我所做的也不过是替爵爷取回本属于他的东西罢了。”
庞珈姿挑了挑眉,轻轻击掌:“姐姐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
我又郑重起誓:“我孟非烟对天发誓,只要能救出爵爷,哪怕所作所为会令我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我也会竭尽全力,绝不放弃。就算事情败露,我拼得一死,也绝不会将庞姑娘牵扯出来。若是有违誓言,就叫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庞珈姿冷冷看着我立誓,冷冷说:“姐姐,若是违了此誓,你也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爵爷了。”
我的心头一苦,却压抑着自己,脸上一点儿不露动静,补上一句:“是,有违此誓,叫我再也……”
她眼神凌厉看着我,我按下怒气,说下去:“再也见不到爵爷。”
她点点头,这才作罢,笑着说:“姐姐放心,只要依着我的计策行事,不三心两意,自然可以心想事成……”
我心中鄙夷,脸上却作出感激的样子来:“多谢你了,不单是我,便是我家爵爷,也定会记得你的恩德。”
她拦住我的话:“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
我亦步亦趋,紧随着她,走出两步,又停下,摇头:“但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姑娘示下。”
她定下神,转回身,看着我,问:“何事?”
我嗫嚅着,仿佛难以启齿,又不得不说:“我……我不是不信姑娘,我只是想知道,爵爷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为什么定要在临走前将爵爷杀之后快?爵爷早已交出了兵权,也早已远离朝廷,皇帝有什么不放心的,竟容不下爵爷?”
庞珈姿静静看我,静静听我说完,点头:“原来你不信我?你怕我拿颜震旭的命诓你?”
我连忙摆手:“我不是……”
却又目光炯炯看她:“我只是不懂,爵爷有什么必死之罪,要皇帝亲自动手除掉他?此事不明,就算是这一次爵爷可以侥幸逃脱,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和爵爷又能逃去哪里?我随着爵爷亡命天涯,这种日子生不如死,又有什么滋味?竟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干净。”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打转,沉吟许久,方说:“皇帝自然有必杀颜震旭的理由。那因由说来话长,此刻夜已三更,我们已无时间细说,姐姐若想知道,待姐姐救出颜震旭,他自然会告诉你。”
她一脸诚恳看着我:“虽然与姐姐相处的日子不多,但姐姐是如何待我的,我全都记在心中。姐姐于我,犹如亲人,难道我会害姐姐不成?
姐姐只管信我,我既然说了要将你们救出,自然会妥帖安排你们,姐姐不必担心将来遭遇皇帝追杀,受那亡命天涯的凄苦。”
她逼视我,示意我继续随她前行,我故意低下头,稳稳站定了道:“不瞒姑娘说,非烟一生,事事都由爵爷替我做主,如今天翻地覆,竟然要我自己做主去救爵爷,我心中着实恐慌。所以我想若能先见到爵爷,向他讨个主意,再去刺杀小指,那就最好不过。”
她立时厉声说:“不行!”
又缓一下语气,推心置腹向我重复:“不行啊姐姐。颜震旭如今被看押着,谁都不能靠近,就算是我,也只能等到姐姐在莫小指那边闹出动静来,方能趁乱带他离开。”
我“喔?”了一声,却凝立不动。
她站起身,又转过身,在房中踱了几圈,看向我:“姐姐,今晚是最后的机会。若有不明白的事,救出人后,你自然就明白了。但姐姐要是再犹豫起来,错过了今晚,那可就……”
我还是一脸迟疑,垂着头轻声说:“我虽只是个奴婢,但也曾与皇帝共处过,听他说过许多心事……”
庞珈姿的脸上现出一丝警觉神情来,盯着我问:“他向你说些什么?”
她对关于皇帝的事情是很在意的,我低声下气,继续装着犹豫软弱的样子答她:“他说了好多,都是关于他和莫小指的事情……”
庞珈姿肩头抖了一下,脸上却波澜不现。我继续说:“所以,我……我不是不相信姑娘,但……我总觉得我所知道的皇帝,或许会忌惮爵爷,会妒忌爵爷,甚至对他有着恨意。
但他并非恶毒到毫无理由便要将人斩尽杀绝的地步,他也不是一个刻薄寡恩到恩将仇报的小人。”
我偷眼观察她,轻声说:“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知道眼前的一切,该让我如何判断,孰是孰非我早就分不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也全无主见。
姑娘给了我一条出路,让我看见了一丝生机,但我不瞒姑娘,我早就没有了主意,我只怕自己每走一步,每做一件事,都会出错。
所以我求姑娘让我见到爵爷,只要爵爷说句话,为了爵爷,我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也没有什么不去做的。”
她脸上的表情渐渐精彩起来,有怒,但一闪而逝,有燥,但她用淡定的微笑掩饰过去,她一直在努力控制面部肌肉,维持她端庄亲切的样子,终于,她自觉可以装得像样,方对我说:“若是我做不到将你带去见颜震旭呢?”
我后退了一步,伸出手,默默将手中已被我汗水润湿了手柄的匕首递出去。
她冷笑,看都不看匕首一眼,拂袖而去。
我站在原地,心中忐忑。虽然料定了她处心积虑借刀杀人,不会因此半途而废,但,我仍然担心她真的就此负气离开。
就这般傻傻站了片刻,门外的清冷夜风将我沁透,把我的身体融成了深夜的露水,寒凉而无用。
果然,脚步声渐进,庞珈姿又走了回来。
见了我,只说一句:“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她说完便转身带路,再不多看我一眼。
我在心中长出一口气,松懈下来,又立时督促自己将匕首握得更紧,一步步随着她,借着头顶一弯残月,穿过回廊,走过庭院,一路急步到了后园角门前。
她站定,回头看我。
我早已冷得麻木,于是以木然对她。
她仔细看了我片刻,方才伸手推门。
门静静开了,露出一道不大不小的缝,我从门缝中望去,看到一辆马车,妥妥当当地停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