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已经在光宅寺等候了十几天,也不见法空回来。但是他每天和法云论佛,越来越觉得法云不简单,天生慧根且博识强记,是不可多得的佛家弟子。法云的眼力也不一般,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萧致尚吟诗就知道他不是凡人,通过这几天的日夜交谈,他对萧致尚的身份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一日论法完毕,四周无人,法云忍不住问了一句:“敢问公子真实身份?”
萧统一听,知道法云觉察出什么了,他也不想隐瞒了,因为他天性待人真诚,这几日违背本心地隐瞒身份让他十分不舒服。于是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母亲重病,命他请大师出山等等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法云。法云听了,大吃一惊,他本以为眼前这个谦逊平和的少年是一个王子,顶多是一皇子,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当今的太子!立刻行施大礼,口称“万死”。
萧统连忙扶起法云,说:“佛堂之内,只有修行之人,没有贵贱之分,不可行此大礼。法云大师谆谆教诲,萧统感激不尽,师父自称万死,做徒弟的无地自容!”
法云听了这话,太子竟然尊自己为师,更加觉得他尊师重道,平易质朴。他没想自己的修为,能收太子为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法云更没想到,他今后还会有一位皇帝投到门下,这是后话。
法云第二天便吩咐两个小和尚到法空师傅经常游历的地方,务必找到法空。他自己则让出了自己的居室,请太子入住,可是太子执意不肯。他这些天来已经习惯了坐着睡觉,况且搬到法云的居室,岂不是“喧宾夺主”了吗?法云一请再请,太子一让再让,法云见太子执意不肯,只好作罢。但是看见太子每天和僧人们一样粗茶淡饭,实在过意不去,嘱咐伙夫给太子加了两个菜。太子在饭桌上一看,比平素多了两个菜,再一看其他僧人的桌子上,依旧是那几样。一言不发地放下碗筷,回房里打坐去了。法云、春杏、曹德旺也都放下了碗筷,跟随太子进了厢房,春性和曹德旺见太子严肃异常,都吓得不敢出声。法云开口了:“殿下何故废餐?”
太子正色道:“我等叨扰佛门,已是不敬,佛门为我破例,更是我的罪愆。我禁食一天,请我佛恕罪。”
春杏在旁边忍不住说:“太子……”
“不必多言!”太子冷冰冰地打断了她。春杏吓得不敢再说话了,默默地打坐在一边,曹德旺也找个位置打坐下来。法云看着这主仆三人,感慨良多。要是天下人都像这样知佛、敬佛,懂得忏悔赎罪,世上会少多少杀戮,多少冤魂哪!他念了一声佛号,悄悄地退身掩门而去,不去打扰这三个人。
黄昏时分,法空回来了,去寻他的人却没回来,估计正好走岔了路。法空一进寺院,法云就急急忙忙地迎出来,法空见师弟这个样子,没有往日的从容,就料定有大事要发生。两人进了法空的居室,法云把这十几日的事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给师兄说了一遍。法空听了,唏嘘不已,他为太子的真诚、朴实而感动,也为太子的前景堪忧。法云不解:“依师兄看,太子次来为何事?”
“太子此行,受丁贵嫔之命,当年我与萧衍交厚,谈论佛法,日夜不倦。后来他登基为皇,天下苍生系于一身,却几欲出家。他入我佛门,必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佛法沦丧。我故欲脱身而去,无奈萧衍不许,及至丁贵嫔建言,我才得脱樊笼,重归逍遥。因此我欠了丁贵嫔恩情,今天是来讨债的。”
“皇帝要是入了佛门,岂不是我佛一大幸事?师兄为何不渡呢?”
“我佛慈悲,光耀众生,皇帝入教,只是一时光彩,于天下不利。众生遭难,佛也无宁日!”
法云虽然不赞同师兄的话,可是也没有什么好的道理去辩驳,当务之急是弄清请师兄出山的意图。于是更深入地问:“丁贵嫔为何急于让师兄出山呢?”
“太子心慈仁厚,光明磊落,无奈大内之中尔虞我诈,人心险恶,丁贵嫔一定是担心太子遭人设计陷害,因而请我出山。”
“可是师兄不是朝廷官员,手中也没有兵权,怎么能保太子呢?”
法空微微一笑:“这就是丁贵嫔过人之处,她早就知道太子的地位取决于皇帝,只要太子与皇帝不离心,那就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了。而当今皇上笃信佛教,太子也天生有佛性,只要我这个纽带肯帮忙,就万事俱备了。”
法云听了师兄的这番解释,可谓茅塞顿开,不得不佩服师兄的神机妙算,同时也为丁贵嫔的一番苦心暗暗感动。不过他还没有问清楚师兄的意向,又追问:“师兄是去还是不去呢?”
法空最了解他的师弟,悟性极高,很少有捉摸不透的事,今天见他这样穷追不舍,就断定太子确实不同常人,僧人最忌“关心”,关心则乱,能让法云如此关心,可见太子不同凡响。他故意晾一晾师弟:“此事不易决断,我还要细细思量。”
法云一听师兄的口气,就知道师兄在逗自己,索性也装个傻:“师兄是怕我泄密吧?”
法空知道没骗过他,也觉得对师弟没有保留什么的必要:“受人一饭,还以千金,你我虽是化外之人,可是不能知恩不报,使佛门脸面有失,我决定走这一趟。明天太子来见我,我便应允他。”
听到师兄肯定的答复,法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向师兄道了别,回自己的住处。路过东厢房的时候听到有琴声传出来,驻足听了一会,没想到小丫头学筝短短几日,竟能弹出这样婉转的乐声!太子主仆三人今天粒米未进,也只好拿乐曲充饥了,法云想到这,不禁笑出声来,怕里面的人察觉,快步离开了。
翌日清早,法云来通知太子,法空大师回来了。太子整理好仪容,吃过早饭,由法云领着进了法空的卧室。法空正襟危坐,太子进门,双手合十,弯腰行礼,法空还礼,请太子和法云落座。太子挥手示意春杏和曹德旺门外候着,二人快步无声地出去了。
法空开口便问:“令尊安康否?”口中只有敬,没有畏,好像是在问候一个久违的朋友,而不是当朝皇帝。
“家父身体无恙,只是思念老友,今来奉家慈之命,请大师往家中一叙。”太子也会入乡随俗,决口不提“皇”啊、“贵”啊,世间人有富贵贫贱之分,在佛的眼中都是凡夫俗子,都是等候渡到彼岸的旅客。
“令堂对贫僧有恩,今日来访,贫僧定当竭力相助。敢问公子有何事相托?”
“请大师移座东宫,我已在玄圃准备****,打扫讲坛,只待大师。”语气十分诚恳,一旁的法云也动容了。
“贫僧只有一个要求,此行只谈佛法,不问他事。贫僧可随时回寺,万勿强留。”
“一切如大师所言,不敢违逆!”太子很坚定地回答。
法空这才起身,法云及众僧侣送至大门前。老和尚轻易不出门,这一次也送他们到门口,把心爱的那把筝要送给春杏,春杏不敢接,老和尚说:“它跟你有缘,拿去吧!”法云在一旁也劝春杏接下,春杏含着泪,抱过来筝,跪地给老和尚磕了一个头。
曹德旺牵过来马车,太子请法空登车,法空却摇摇头。太子又请,法空说:“众生艰难,岂止独人,禽兽在世也不易,且让它清闲一会吧!”
太子感叹法空佛法精妙,佛心广播,命曹德旺牵马车在后跟着,他和法空在前头步行,往皇城赶去。春杏也执意不坐马车,跟着太子走,一路上抱着筝,想起来老和尚对她的悉心点拨,眼泪流了一路。
临近申时,他们才到达玄圃,玄圃在东宫以北,在内城一角,环境幽僻,是太子与十学士作诗论文的地方,作为讲经授法的地方也很合适。太子亲自指挥人收拾卧房,请法空休息,自己则快步回到东宫,命厨子赶制一桌斋饭送往玄圃。春杏和曹德旺也各自休息。太子这才沐浴更衣,往显阳殿去了。
丁贵嫔由宫女搀扶着,正站在阶前看桃花含苞,红梅怒放。正好看到太子步履匆忙地走过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太子看到母亲,心绪难平,快步走到跟前,单膝跪下:“儿子给母亲请安!”
丁贵嫔赶紧让她起来,太子扶过来母亲,示意宫女退下。丁贵嫔问:“法空请过来吗?”
“请来了,我已经安排在玄圃住下,后天设坛讲佛。”
“恩,好。法空喜简厌烦,不要那么多繁缛的礼节,切忌奢靡,记住了?”
“记住了。”
二人多日不见,正在闲聊中,皇帝派纪连洋给丁贵嫔送药来了,丁贵嫔每天用的药皇帝都要亲自过目,才送过来。纪连洋拜了贵嫔和太子,交了药,正欲回去,贵嫔叫住他,命宫人取来一把折扇,交给纪连洋,命他转告皇上,说老友来访。纪连洋领命而去。太子迷惑不解,问母亲:“折扇从何而来?”
“法空当年离开皇宫,皇上送他一把折扇,一面是皇上手书的诗,一面是法空作的画。皇上送别时说,一旦有事,凭此扇可以出入皇宫,往来无阻。法空感皇上深情,不好拒绝,可是他决意不回,因此托人带给了我收藏。今日他重回皇城,这把折扇正好当信使。”丁贵嫔说完这句话,面露疲容,太子忙扶她回去休息。母子俩依依不舍,贵嫔躺在床上,太子坐在床边,越说话越多。贵嫔看太子出去着十几日消瘦了不少,自然十分心疼;太子看贵嫔比上次精神了许多,十分高兴,一改往日寡言少语的秉性,话多起来,罗里啰嗦。一转眼到了掌灯时候,贵嫔留太子吃饭,太子也不客气,难得陪母亲吃顿饭。
他们刚坐下,门外传来了一声“皇上驾到”,太子赶紧起身肃立,贵嫔却沉稳有度地携太子往门外迎驾。先过来一群开道的宫女太监,随后便是当朝皇帝萧衍。萧衍高大魁梧,目光凌厉,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震慑力。他从外面走进来,步步生根,当年迁卫将军王俭就是见了萧衍这不俗的步法,断言他三十岁以内当侍中,过了三十岁会更加显贵。贵嫔和太子给皇上见礼完毕,三人依次进殿。皇帝坐定,问完贵嫔的身体,便问法空的情况:“法空漂泊四海,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现居何处啊?”
“法空在钟山光宅寺出家,虽然行踪不定,可是每隔几个月还会回到那。我告诉太子,皇上与法空乃莫逆之交,太子便不顾风尘,前去请他。太子安排他住在玄圃,明日****。”丁贵嫔难得有这一份坦然,。有的嫔妃见到皇帝就头晕,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全忘了,结结巴巴的,把皇帝都弄得不耐烦。
萧衍知道法空不是随便都能请来的人,太子也一定费了不少周章。他赞许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觉得很有成就感。自从有了记忆,太子一直把父亲当做自己的偶像,父亲文采精致,英明神武,哪一个合格父亲在孩子眼里不是这样的?可是帝王家没有过多的父爱,父亲是那个一呼百万应的领袖,永远与孩子们保持着距离,孩子们为了获得父亲多一点的爱互相厮杀,全然不顾手足之情,皇帝的父爱总是沾着血腥的。
萧衍把一卷丝绢递给丁贵嫔,贵嫔打开一看,竟然是大赦天下的诏书!自古皇帝履尊、改元之类的大事件,以大赦天下来使民感到皇帝的恩泽很常见,可是为了一个妃子的患病康复就大赦天下,在历史上是少之又少的。贵嫔立刻跪在地上,请求皇帝收回成命,太子爷随着跪下来,皇帝站起来,慢慢扶起贵嫔,示意太子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如果贵嫔康复都不值得大赦,那么什么事值得大赦呢?今天又寻得老友,可谓双喜临门,贵嫔毋庸多言。”
皇帝的话不容否定,贵嫔便不再祈求了。皇帝要回去了,贵嫔和太子送到门前,皇帝走时扔下一句话:“后天****朕也会去”。
然后太子也回东宫了,安排明日****的事。
曹德旺已经拟好了后天****邀请的名单,全是王公贵族和在京的大员们,心里颇有点不乐意。大师好不容易出山讲一次佛,普天下的人都应该有权参加,聆听佛音,净化心灵。太子问道:“为何不许百姓前来?”
“太子博爱,兼济天下,可是人员混乱,难免不出意外,奴才不得不为太子以及各位大人物的安慰着想。”
太子一听,想到了明天皇上也会来,觉得曹德旺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他心里总觉得有点遗憾,他认为佛不是为某些人而存在,而是应该为所有虔诚向佛的人存在。
曹德旺看见太子闷闷不乐,知道太子一心想让佛法遍布四海,消弭战乱,拯救黎民于水火,可是……心情也跟着不爽了。这时候春杏端茶进来,看见伯父和太子都是一副苦瓜脸,不知道出了什么难题,借献茶的时机探太子的口风:“太子为何事忧虑啊?”
太子看见春杏收拾得干净爽利,还戴上了她在光宅寺做的几朵花,衬得笑脸更加鲜活了,心情也稍好了一点。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人就是这样,哪怕哭泣,发疯,胡言乱语,都比闷住一言不发要强。太子这一声叹息缓解了两个人的担忧,他已经不再苦闷了,只是无奈。曹德旺对春杏说:“太子想让百姓们来听法空大师讲佛。”
春杏不管那么多:“那就来呗!”
曹德旺又一次鄙夷春杏的幼稚:“皇亲国戚那么多,你来当保卫啊!老百姓那么多,要是有个心怀叵测的混在中间,你能揪出来吗?”
曹德旺原本期望春杏会哑巴一阵,没想到春杏立刻反击道:“那有什么?不会开两场?皇子们开一场,老百姓开一场,井水不犯河水!”说完翻着眼望着曹德旺。
春杏一语惊醒梦中人,太子和曹德旺齐声叫好,两个人搜肠刮肚了半天没有解决的问题,竟然被春杏一句话给破解了,真是喜从天降。太子赶紧出门走了,曹德旺赶紧跟出去,大殿里只剩下春杏,她还没有明白什么事就被落下了。太子和曹德旺连夜往玄圃赶去,到了地方,法空还没有就寝,太子说明来意,法空也为太子的仁爱之心折服,竟然答应连讲三场。
次日,各路请帖都发出去了。布告也贴出去了,百姓见了都欢呼雀跃,南梁崇佛成风,这一次玄圃开****,真可谓是百姓们的一场盛会。
对一个人来说,****可不是盛会,这个人就是萧综,他连鬼都不信,会信佛?这一****正在太庙里闲得无聊,收到了太子哥送来的请帖,萧综看了,几分不解,几分鄙夷,不明白太子玩的什么花样。其实萧综是典型的心理阴暗,他要是自己有算计,就会认为所有的人都有算计,这样的人当然整日生活在被他人算计的阴影中,因为他总是在算计别人。萧综翻来覆去地想不通,他想干脆去看看吧,在这偏僻的太庙呆着实在无趣的很。
萧综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收拾妥当,他身边的那些狗腿子习惯了他好睡懒起的习性,萧综突然来了个大转变,这些家伙竟然不适应了,无精打采地牵马引路。萧综一看见他们这个样子,心想“整顿军纪”的时候到了!他命那些打哈欠的、邋遢的、吊儿郎当的十几个人统统站到墙根去,面壁思过,等他回来才准离开,否则剁掉手脚!萧综心狠手辣,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这帮家伙赶紧一个个跑到墙根站好,只有祈求菩萨保佑萧综早点回来!
萧综起来那么早当然不是为了听什么佛法,他正好借机去官员家中坐坐,交流交流感情。他带着硕果仅存的四个跟班,一路往北去了。路过安右将军萧景的府邸,萧景手下兵多将广,萧综一直想结识他,正好萧景也应邀去参加****,两人就并辔而行。行到半路,看到中军将军、中书监、临川王萧宏的仪仗,萧综赶紧上前求见,弄得萧宏很是惊讶,没想到一向骄横的萧综竟然变得如此客气。萧综还让萧宏的仪仗先行,自己骑马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内城进发。
到了玄圃,早已经人头攒动了,玄圃本来是东宫学士们常来讨论文章的地方,被紧急扩建成为了一个大会场。讲台正对面搭了一个高台,两边各一个大看台,**嫔妃、公主、皇子们、及各王府的女眷都被安排在高台右边,那些大臣们、郡王们被安排在高台左侧。明眼人一看,那个高台一定是给皇帝预备的,果不其然,卯时刚过,只听鸣赞官一声高喊:“皇上驾到”,会场上一千多男男女女齐刷刷跪倒在地,好像五月的麦田被狂风碾过一样。所有人都希望看看皇帝的样子,皇帝平日里在宫里钻研佛经,很少有机会面圣,可是皇帝的排场决定了谁也不能对皇帝无礼。古代不流行注目礼,因为皇帝都是“低调”的。皇帝萧衍被簇拥着登上高台,面南坐定,挥一挥手,鸣赞官又喊一声“免礼”,那么多人们才轰的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太子也被安排在高台上,只是坐在皇帝一侧,稍微低了一点。一个是当今的大哥大,一个是未来的大哥大,才有资格登上高台。人类历史往往就是这样,老大声名显赫,老二只有湮没无闻了。可是人群中的萧综不希望自己被历史遗忘,不希望一生只能站在人群中仰望。所以他站到了文武百官的行列,借此机会结交官员,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登上高台打下基础。
等玄圃的大门被关上,没有闲杂人出入时,法空才缓缓登上讲台。古代人是相当尊师重道的,架子大者如皇帝,也只能等老师,而不兴老师等学生。一阵萧鼓声过后,法云开始了讲经说法,其实法云说的不过是佛家的入门教材《金刚经》,越是普及的东西越难被创新,南梁几乎家家有本《金刚经》,所以能把《金刚经》讲出精彩,讲出新意才叫本事,法空就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能够深入浅出地把道理阐释得明明白白,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唯独一人心猿意马。还是萧综。
萧综可不是善男信女,他不相信这世界有什么神佛,他认为皇帝就是最具有实效的佛。他来这的目的不是来领会佛的精神,而是为以后的通神之路铺垫,待他成了这世间最大的佛之后,他就命人编一部史书,把自己的身世弄的别那么复杂。他只希望做一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平凡皇子,而不是“七月而生”的吉祥物。萧综这时候站在大臣堆里到处搜寻目标,突然他发现了一个像他一样心猿意马的人,此人正是官居尚书左仆射的袁昂。萧综当然不认识袁昂了,袁昂这样的文臣在他心目中位置太低,根本不在他的笼络之列,可是他看到袁昂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这是志同道合的人,他连忙碰了碰身边的萧景,希望萧景给引见引见。谁知道萧景竟然听得入迷了,中国人真是奇怪,杀人如麻的敬佛,偷鸡摸狗的敬关爷,连狗腿子都求菩萨保佑。萧景也不是什么善类,竟然听佛法听得如痴如醉,连萧综都鄙视他了。萧综穿过人群,自己到了袁昂身边,袁昂看看他的装扮,又瞅瞅他的仪容,想起来人们的传言,便知道过来的这位是二皇子萧综。连忙抱拳行礼,萧综拦住他,袁昂知道萧综有话说,可是人多嘴杂,不便交谈,便肃立着等散场以后再说。一个时辰的佛法很快讲完了,皇帝起驾回宫后,众人才逐渐散去。
萧综和袁昂一块出了玄圃,袁昂出了门先做了自我介绍。萧综对袁昂也有所耳闻,吴淑媛常常给他提醒朝中哪些大臣有根基,哪些大臣有本事,哪些大臣既有根基又有本事。袁昂属于有本事没根基的一类,他出身并不显贵,一点一点地做到了尚书右仆射。袁昂的本事既不是安国定邦、攻城略地的文治武功,也不是填词做赋、诗文唱和的才华风情,而是人情世故。他这个人,看人看得准,该溜须拍马就溜须拍马,该敬而远之就敬而远之。他并非没有结党之心,而是还没找准满意的阵营,这个时候萧综来找他,他认为机会来了,要考察考察这位皇子,免得押错了宝。
萧综也是来考察袁昂的。吴淑媛曾经说袁昂在朝中人缘很好,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都吃得开,这正是袁昂最需要的!他心急火燎地想结交各路官员,袁昂正好是个纽带。萧综说:“袁大人近来可好?几欲登门拜访,还未成行,却在这里碰上了,真是天公作美。”
袁昂关注着宫里的形势,对这个二皇子也有所耳闻,这一见不似人们传说的那样骄横无礼,颇为惊讶,赶忙回道:“老朽何德何能,敢烦殿下大驾。近来听闻殿下搬往太庙,守护祖宗牌位,实在是大忠大孝之举。袁某改日定当赴太庙拜会。”
“萧综愚钝,今后还请袁大人多多点拨。”
“岂敢岂敢!”
“萧综改日定当拜会,今日有事在身,还望见谅,告辞。”
“老臣告辞。”
萧综目送袁昂就先走了,又转身回到了玄圃。他这个人好酒色,一见到漂亮姑娘眼睛就出奇地尖,在与袁昂谈话的时候,眼睛刚好瞟见那日在建春门外的蹴鞠场上见到的姑娘,这些日子何曾忘怀!所以他赶紧把袁昂打发走,追了回来。这个姑娘还能是谁?当然是春杏。太子五更天起床,春杏伺候着太子更衣用餐之后,太子允许她留在东宫,春杏当然乐意了,她估摸着****该结束才来到玄圃。进门的时候正好被萧综看见,真是走了霉运。
春杏在会场里找不到太子,就往法空的住处去了,萧综命随从们在大门外等候,自己远远地跟着。春杏也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心里忐忑不安。走到了一片杏林旁,萧综像饿虎扑食一样扑过来,春杏感觉背后有人笼罩来了,吓得连头都不敢回赶忙撒腿就跑,萧综差一点就抓住了春杏,岂肯放手。春杏拼了命地跑,眼看到了法空的住处,却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怀里。心想:“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