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滴落,纳兰怀素勉力按捺住自己,却是已经力不从心,声音里有一丝虚浮,“微臣……”
皇上听他声音不对,又一眼侧头望见地上那盆花,只觉得全身忽然冰冷刺骨,冷冷扫了安贵嫔一眼,安贵嫔慌忙低下头去。
陆承轩侧头望着纳兰怀素低声:“你怎么样?”看他并未答话,思虑片刻,便伸手搭上他脉搏,纳兰怀素忽然觉得体内一片冰凉涌入,压制下原本的燥热,顿了片刻,略有深意的望了陆承轩一眼,才回答道:“微臣……”
“启禀太后,是微臣让纳兰大人送一盆金合欢入宫。”陆承轩淡淡截断他的话。太后脸色微微一沉:“陆太医,你不知道合欢是宫中禁药么?”陆承轩却是神色不变,缓缓道:“宫中禁的是合欢花,臣让大人找的这株合欢并未开花,算不得禁药,而且夫人突发心悸,只有这金合欢的叶方能根治,臣情急之下只能托纳兰大人出宫一趟,若是违反宫规,臣甘愿受罚。”
太后冷笑一声,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皇上却是声音一沉:“夫人怎么样了?”陆承轩道:“夫人仍在昏迷,微臣正准备去煎药。”太后道:“病得这样厉害,又这样突然,去把太医们全都喧过来,不得怠慢。”陆承轩道:“启禀太后,喧其他太医反而耽搁了时间,臣立刻去煎药方能救夫人一命。”太后脸色刷地变白,还来不及开口,皇上问道:“你可有把握?”陆承轩沉声:“臣有十分把握。”皇上剑眉一挑:“速去速回。”又指了指纳兰怀素,“怀素,你替陆太医搬这盆金合欢。”纳兰怀素如蒙大赦,立刻跟陆承轩一起出去。
皇上冷冷望了众人一眼,转头对太后道:“母后,待曼儿身子好些再去给母后请安。”太后心知再留下来也无用,只冷笑一声,便由人扶着走了出去。拐出昭阳殿,安贵嫔望着太后阴寒的脸色,低头小声道:“儿臣有罪。”太后却不说话,望着荷塘上水汽迷离,只觉得冰冷刺骨,眼中闪过一道锋芒,道:“既是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慌忙踏进内室,皇上几步来到昭曼床边,望着诗雅问道:“怎么回事?”昭曼此刻却是醒着,只觉得身子渐渐热起来,看皇上坐过来,不由得向内移了移,声音微弱仿佛游丝:“皇兄,别过来。”
皇上脸色骤然乌青,不觉心中骇然:“竟真是如此……”却依言起身,移步到桌案前,提笔仿佛想写字平息内心的愤怒,却啪一声将笔摔出去,甩出一行极深的墨滴,仿佛天际的星辰排列开来,“好卑鄙的手段!”他怒不可遏,只觉得危险似是下一刻便要蔓延过来,心头笼罩一丝恐惧,不由得抬头向昭曼望去——她微微闭眼蹙眉,仿佛极力忍耐着痛苦,发丝也散乱开来,心中一痛,对诗雅吩咐道:“你出去看看陆太医的药煎得如何了。”
诗雅一惊,正想推辞不受,却看皇上淡淡看了她一眼,冷声道:“还不快去!”诗雅无法,一咬牙跑了出去。皇上方走到床边望着昭曼,声音里似是有几分压抑:“你怎么样?”昭曼只觉得连神智都不清楚,恍惚间耳边仿佛有人问话,遥远的声音仿佛天边飘来,下一刻已有一双手揽住了自己,她只觉得仿佛是冰冷的泉水来袭,仿佛是行走沙漠众人终于等来那一股甘泉,情不自禁贴上去,听到那人不停轻喊:“曼儿,曼儿……”
熟悉的声音让她心中清明过来,她伸手将自己手臂上那支银针又深深按下去几分,却不知那支银针早已偏了穴位,轻微的疼痛反而让她忍不住去抱紧了眼前的人。皇上望着她迷离的双眼,有暧昧的气息弥散在四周,他不由得伸手抚上她头发,仿佛克制许久,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去。
纳兰怀素搬着那盆合欢出来,二人一路快步走到御药房,陆承轩以极快的速度拿出十几味药叠在一起,添了水用小火慢熬。纳兰怀素不觉身体渐渐发热,又望了陆承轩一眼,问道:“你会武功?”陆承轩泰然道:“会。”纳兰怀素有一丝愠怒:“为何瞒我?”刚才那一股冰凉之气完全压制住自己体内的合欢,他的内力——竟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
陆承轩只淡淡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武功?”
“你——”纳兰怀素气结。
“我劝你现在别动怒的好。”陆承轩轻轻扇着涌动的火苗,看似平常,心里却也担心万分,“否则只能加快药性。”纳兰怀素微微闭了眼睛,渐渐平复自己的内心。门外忽然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诗雅跑得气喘吁吁:“陆大夫——不好了——”
陆承轩稳住她身形:“别慌,发生什么事了?”
诗雅声音断断续续:“皇上……皇上他在姐姐房里……”顿了一顿,又慌忙接着道,“只有他一个人。”
陆承轩脸色瞬间铁青,不易察觉地握紧了双手,望了一眼火炉上还未到时辰的药,再也顾不得许多,便将这药倒出来交给诗雅:“跟我来。”一路大步向昭阳殿走去,心中却是复杂万分,担心不已,惊慌失措,双手竟有冷汗涔涔渗出来。他自一出生便活在刀光剑影,明争暗斗之中,经历过的凶险也早已数不清有多少,却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在此时乱了分寸。
他勉力稳住自己,进了正厅直转内室,却在踏门而入的瞬间定住脚步,诗雅跟在他身后脚步也是一停,看他面上仍是泰然自若,声音却有几分沙哑:“微臣陆承轩求见。”
内室却并没有声音,陆承轩身形不由一颤,过了片刻,听皇上道:“进来吧。”他这才接过诗雅手里的药碗,却觉得全身都在发颤,闭眼凝神,终于稳步迈入,看皇上衣衫整齐,不觉松一口气,却又瞥见皇上脖子上暗红色若隐若现的唇印,心中登时刺痛万分。皇上对他伸手道:“把药给朕。”他尚不能看清楚她的面容,只得将药递了过去,只瞥见一缕秀发从床幔滑出,乌黑又带着几分光泽,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
皇上喂完了复又将药递给他问道:“怀素呢?”
陆承轩道:“怀素正在御药房,这药需要再喝一次方能起作用。”皇上淡淡“嗯”了一声,赵吉祥在外禀告:“皇上,四王爷入宫求见。”皇上眉头一挑,对陆承轩道:“朕将她交给你了,务必将她医好。”又喊了诗雅进来,吩咐道,“你在这里守着夫人,一步都不能离开。”诗雅明白皇上的意思,点头道:“奴婢遵旨。”皇上这才放心离去。
陆承轩向床幔的缝隙望了一眼,缓缓道:“我去煎药,你在这儿照顾她。”诗雅点头,陆承轩方又去煎药,不多时又端了一碗药过来,递到昭曼面前,昭曼也不接,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全部喝下去,语气仍有些无力:“好苦。”
诗雅立刻倒了杯水过来,她仍是一口气喝下,抬头望了陆承轩一眼,又仿佛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慌忙低下头去,诗雅看二人的样子,忙道:“姐姐,我出去看着。”昭曼方点了点头,脸色仍有一丝红晕,探究地望了陆承轩一眼,陆承轩脸上却一如平常,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还好。”她轻声,却不敢去看他。
陆承轩微微动了动嘴角,却并没有说什么,只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她轻轻叹了口气,连声音都小了几分:“对不起。”
陆承轩身子一僵,只觉得气息都阻隔在那里,许久才道:“不怪你。”
昭曼在他怀里蹭了蹭,内心涌起一丝暖意,只觉得他的胸膛仿佛是她唯一能够停泊的港湾。窗里透出一米温暖的阳光,他半边脸在阳光下,半边脸仍在阴影中,却是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今晚,我就跟皇兄说离开的事情。”昭曼抬眼望着他,“我们这就走吧。”
“好。”陆承轩心头一暖,“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