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忍更思量
西斜的余晖一点点揉碎，然后又洒在桥上那个痴傻的女子单薄消瘦的背脊之上，仿若是要将她一点点的全部都穿透。
十年无光岁月，日子再是艰难，此时也终不过只剩下这些单薄的抱怨而已。知了见她自始至终眼眸不变，一直呆呆傻傻的垂目望着桥下日夜不停息的邺河水流，嗤笑一声，转而又低头苦笑了起来，半晌后才哑着声音黯然说道：
“如今就连景程也跟随了他……命运，真的从来就不属于我们自己。”
即便一直对她爱若情重的陆成，也在中秋之前被燕王说服，加入了暗羽，正式成为燕王直系而被掌控。
而她，作为西南王手下的细作，一旦将来双方战端一起，他们无论如何都免不了是要心碎悲哀的。
渺茫命运之下，只余细微的叹息一声，而站在知了身旁的女子此时仿佛也感受到了一些哀戚，眼眸微微上抬丝毫，却最终趋于平静。
知了无奈的摇了摇头，站在初青的一侧，见太阳渐渐西沉也不再言语，只静静的陪在初青的身侧，一同静待阳光的离去。
文妃在岸边等着，见桥上的主仆二人端站桥上静默无语，时间一久腿脚渐渐有些乏了，便就近去了临近的酒楼以茶水相等，而其余跟随而来的暗卫不用她再吩咐什么，自然而然的分散在桥头两端，沿岸边布防护住桥上的主仆二人。
知了随明初青自小在军中长大，抬头只略略扫了一眼周围暗卫的细微变化，便已了然于胸。
如今她们主仆二人身份敏感，私下更是牵动多方势力不怀好意的觊觎，燕王派出众多暗羽随侍在明初青身侧，名为护卫之余实则行监视之事。
石桥的另外一边，有两个人的身影慢慢走上了石桥，渐渐靠近了桥上已经痴傻掉的女子……
“明初青。”
一声叱喝，满含怨恨的从来人的嘴里直直喊出。
声音刚落，知了已经打量完毕所来之人——柳如苏，天下第一的美人，从前帝都燕王府中的内当家，燕王的侧妃，如今的废妃此刻罩着一身水红色的斗篷由自己的贴身侍女青陌相扶着，站在初青旁边，明眸含恨死死盯着初青。
见桥上的女子自始至终眉目不变，盯着桥下水流缓缓，仿若没有听到，但这不代表周围的暗羽没有注意到。
文妃早已注意到有人靠近，一把扔下手中的茶碗便带着人也跟了上桥，见到眼前的俩人竟然是从前燕王中的旧人，疑惑道：“柳如苏，你为何还停留在邺城？”
如妃因虐待初青一事已于中秋之后被燕王削去封位，并同时勒令其立马离开邺城，北上回京，而她此刻却突然出现在这里，文妃便不得不防范于她。
“为何？”天下第一的美人因为激动脸色有些潮红，手指着那个一言不发的女子，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就为了她，一个下贱的娼女，叫我堂堂燕王府如妃受今日休弃大辱，我要问问她，是使用了何等狐媚手段蛊惑与殿下……”
“住嘴，”文妃听到她言及“蛊惑”二字之时，脸色顿变，立马提高声调喝令住柳如苏。
她是他的妻子，何言蛊惑？
文妃这些天从旁早已看的清楚，他们夫妻明明十年情深，却苦于时机不对，彼此才不得自知，酿成今日之悲剧。
柳如苏看着文妃，冷笑着说道：“范文静，你如今这般维护这个贱人，可是讨到了什么好处？”
文妃看了看那个痴傻在一旁的女子，面对柳如苏的恶意质问轻摇了摇头，笑道：“你快离开吧，倘若殿下知道你没有遵从他的命令，尚且留在邺城定然对你不好。”
“殿下，”柳如苏嘴里轻轻的重复着叫她如今爱恨加身的两个字，手指慢慢的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时泫然欲滴。
而正因为文妃知晓这一切，所以在周围众多暗羽的包围中一再劝示她赶紧离开，如今燕王心忧初青，一旦此间消息传到燕王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离开要我去哪儿呢？”正说着，柳如苏的眼泪啪啪落下，一时间绝色容颜之上满是凄美之姿，令人满心同情。
“这……”文妃也一时顿住，柳如苏出生卑微，在其尚未嫁入王府之前不过就是一个被权贵收养的绝色罢了，至于娘家……？文妃有些有些难为的顿住了言语。
可燕王的命令已下，断无更改的可能。
“都是你这个贱人，”柳如苏怨恨一起，上前一步指着面前的初青骂道：“都是你，害我如今无家可归，我的孩儿也失去了父亲，都是你这个贱人……”气愤之处，柳如苏上前直接重重推了初青一把。
“放肆。”知了伸手扶住被推靠在一旁的初青，本能的喝止了柳如苏一声，一旁的文妃也被吓的不轻，见初青此刻并没有大碍，眉头一蹙，眼睛暗示周围的暗羽将柳如苏拿下。
柳如苏跟在燕王身边许久，多少熟知一些暗羽的动作，眼见他们就要动手，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出生之后即将面临失去父亲的困境，顿时悲从中来，上前就要揪住罪魁祸首之时，知了脚下移动，错开了她的攻击。
柳如苏脚下一绊，跪倒之前揪住了初青的裙角大哭道：“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柳如苏不断的大哭声吸引了沿岸越来越多的行人注目，面对众人的指点质疑之声，文妃正打算叫暗羽赶紧拉开地上哭泣的女子，谁知一直静默冷然的知了却突然冷冷的开口说道：
“命苦，你可知她从前也有过一个孩子，可就在足月之时孩子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你可知她从前也是皇亲贵戚，在江夏府中说一不二。”
“可你看现如今的她，”知了一把推开想要扶起自家主子的青陌，捏住柳如苏流泪满面的下巴，使她看向她手中正揪住裙子的主人……
被毁掉的容貌中，呆滞的神情下，眼眸即使与她相撞之时也没有一丝波澜，停留在她身上的自始至终都是一片死寂，毫无生气且可怕的死寂。
柳如苏一时被吓的呆愣在地上，半晌后放开手中的裙摆，转而低声哭泣了起来，“因为她我被殿下休弃，可怜我的孩子一出身便没有爹爹了……”
祸福相依，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对于豪门中柳如苏这类人的悲哀，知了已经不打算应付下去，扭头对文妃点点头，文妃明了，正开口打算下令拿下那主仆二人之时，只见那一直呆愣的女子眨了眨眼睛，将眸光锁定在地上哭泣的柳如苏身上……
就在众人吃惊的同时，初青缓慢的蹲下身子，看着正在抹眼泪的柳如苏，她眉头微蹙，半晌一动不动。
柳如苏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得也不敢再哭泣，跪坐在她跟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初青一直就蹲在那儿，文妃见她半晌盯着柳如苏看，却又仿佛没有看，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正打算趁机叫人赶紧将柳如苏青陌二人拖了下去之时，却听得众人恭敬的一声“公子”时，低呼一声晚矣。
“青儿。”
卫策在众人的躬身行礼中一眼就望见了那个蹲在地上的女子。
快步走上石桥，见初青完好无损，才扭头看向了她一直呆滞面对的女人。
“殿下，”见是燕王亲来，柳如苏随即泪水滑落，解下水红色的斗篷，露出微微凸起的肚子，跪着磕头，委屈的哭着叫道：“求殿下饶了臣妾，臣妾腹中的孩儿不能一出生便没有父亲呐。”
燕王不为所动，先小心翼翼的扶起怀里的女子，才冷声说道：“本王说过什么，看来你的记性很不好。”
不容地上哭泣的女子言语，燕王随即冰冷了眼眉，“李德山，既然柳姑娘不愿意活着回京，你便亲自送她一程吧。”
初青伏在燕王的怀里一动不动，只有文妃与李德山瞬间一愣，只一同而来的摩纳滕站在一旁见初青面色无恙后，对于卫策方才下达那道残忍的命令，无动于衷。
有些事情一旦明了，其余皆属尘土；有些人一旦认定，世间再无牵挂。
而柳如苏恰恰赶着时机成功做了燕王的第一捧了无牵挂的尘土。
“殿下你怎么能这般残忍啊？”柳如苏瞬间崩溃，大哭道：“这可是你的孩子啊，虎毒尚且还不食子，你如此狠心灭绝人伦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卫策拥紧怀里的消瘦女子，冷笑道：“我的报应早已经到了。”没有再多说什么，燕王扫了一眼李德山，对柳如苏如往常那般温言说道：“你去吧。”
柳如苏与侍女青陌脸色顿时苍白，被暗羽拉下桥时，传来柳如苏一声声绝望的喊叫声：
“殿下，殿下，这是你的孩子，你为何这般残忍对我啊……老天爷，救救我的孩子吧，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我的孩子！
就在声音渐远的女子大呼之际，原本一直呆滞的初青眼眸微微一闪，苍白的嘴角轻启，顺着喘息之气，淡淡的说道：“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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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更新慢的问题，甘裳抱歉之余同时也愧疚万分，初青写了近两年，甘裳只能保证此文不会是个大坑，其余做不到了就不多说了。
祝大家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