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眨了眨眼睛,杜若觉得眼前的繁星们又亮了一层。
正值初秋,还带着夏日傍晚的余温。杜若躺在房顶子上,摆成个最舒服的“大”字型,眼睛一张一合,看得时间长了,连闭上眼都是满天的繁星。就像是在一块靛青色的缎子上撒了荧光粉。
星座的图她大多都不认得,也没有那种抽象的审美观,除了北斗七星可以勉强的找到之外,杜若惟一能够搜寻到的就是猎户星座。因为简单,因为明亮。
念大学的时候,赶上过一次狮子座流星雨。和同寝室的好友们彻夜不眠等了半宿,才稀稀拉拉的看到了几颗,赶紧许了愿,现在居然也想不起来当初许的是什么愿望了,反正当时是很激动的。
可是回到古代已经6年了,杜若却一次流星都没有遇到过。6年,眨眼的功夫,她也16岁了。
16岁,早该婚配的年纪了。老太太疼她,一时留在身边多待了两年。
她不想嫁,可是也拗不过周围的闲言闲语。深宅大院里的姑娘,婚事哪里能尤得了她自己做主。更何况,她又不真算是这府里的人,论起辈分来,她也只能管老太太叫声外祖母。一个“外”字,就让人平添生出多少嚼舌头根子的话来。
杜若穿越来的时候,本主的母亲刚刚过世。从后续而来的大舅母三舅母口中,杜若听出了些门道,后来问了一直抱着她的祝妈妈,才明白过来,她的母亲杜婧宸十年前竟然和西席先生私奔了。如今那先生赏味期限过了,抛妻弃子,带着家里所有银两消失了踪迹。杜若病得又很重,几次没了气,杜婧宸没有办法才一路带着她回来投奔娘家。将她托付好就撒手而去了。
看着满天的繁星,也只有这时候,静谧的夜包裹着她,才能够让她忘掉那些烦心的事情。
这时,她所在跨院的大门轻轻被叩响了。
值夜的婆子从一侧走出来,悄声问了来人,便打开了门闩。进来的是三老爷那边的嫡子杜晟睿的奶娘,因为她本姓杜,和府里冲了名不许叫,又因为名字里有个花字,所以人们都管她叫花妈妈。
杜若爱简称,直接就称呼“花妈”。
见她悄声声的进了屋,杜若转了转眼珠,赶紧小心的踩着脆脆响的瓦片走到墙角根,踩着三米多高的院墙,沿梯子爬了下来。
刚跳了下来,她身边的二等丫头夏堇跑了过来,挤了挤眼睛,“姑娘,花妈妈过来了,说有事求姑娘。”见杜若裙摆皱着,掏出帕子来帮她掸掸上面的灰,不免又埋怨道:“姑娘就是爱由着性子来,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或是让什么人看了去,定要拿住我们问话的!”
“瞧你说的,跟着我这些年,我可让你受了丁点委屈了?别说是老太太,就是院里的岑妈妈都不敢跟你大气说话啊。”杜若嘴角勾着笑,斜着眼睛看她。
岑妈妈是杜若院里管事的妈妈,从徽州老宅过来的,说话嗲嗲的,声音自然也小。
夏堇反应过来,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帕子拍了下杜若的裙摆,直起身来,“姑娘就会拿我取笑,那岑妈妈和谁说话大气过!”
杜若用帕子掩着嘴笑,在一旁整理衣裙。夏堇就挽了袖子,将那把木梯子往墙角里挪了挪。
至于屋里的花妈,来求人办事的,自然让她多等一会儿。
进了屋,杜若的大丫头初雪正陪着花妈在西次间说话。初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夏堇去叫杜若;可花妈妈看上去却很急似的,脸上只奉承的跟初雪攀谈,见了杜若进来,跟看见活菩萨似的,眼睛里都放出光来,噌的站了起来。
她穿了件墨绿撒花的褙子,因为胖,觉得上面的花纹都绷在衣料上,呼之欲出。
“姑娘这是去哪里了?”花妈给杜若福了身,将她让到临窗的大炕上做好,亲自上了茶。
让杜若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三老爷一直对杜若不待见,他那边的下人婆子也不敢和杜若多亲近,今天这花妈是怎么了。
“花妈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求我?”杜若喝了口茶,因为马上就要睡了,不敢多喝,就象征性的抿了抿。
“还是姑娘聪明,我这替我们三少爷来求姑娘来了。”
杜晟睿总排行老三,今年17了,是三老爷那边的长子,嫡出。三太太对他宝贝儿似的宠着,三老爷自然看不惯,平日里对他严加管教,弄得杜晟睿每次见了他老子都怯得不敢说话。
“哦,是为三哥来的?那自然是三舅舅又罚他了?”杜若掩着嘴,笑望着花妈。
花妈就皱着眉点了头,“可不是,三老爷今日去外面喝了酒,回来就拿着三少爷问功课。三少爷的脾气姑娘还不知,打十下也憋不出个字来,见了他老子跟见了避猫鼠似的,口齿早不灵光了,又惹得老爷生气。”
说着,瞅了眼杜若,不好意思的笑笑,“老爷罚我们三少爷写一百遍《大学》,让明日一早交给他,否则就要打板子了。所以,想来求求姑娘,帮着写几份……”
到了最后,声音已经小得没了音。
“哎呦呦,一百遍,三少爷平日里写字就慢腾腾的,这下子可要了他的命了。”初雪和夏堇站在一边嘀咕着,声音不大不小,却酸酸的,“如今真是啊,原先咱们都是罚跪打板子,如今罚人还要罚写字的。咱们姑娘刚答应了老太太要写经文的,看来也是罚了?”
说完,两个丫头就嘿嘿的乐上了。这是要说给花妈听,她们姑娘也是很忙的,不要每次有事都要来求她们家姑娘,就是求,也得念着点好才行。
花妈也尴尬的陪着笑了一笑。
杜若抿着嘴唇,笑容绷在嘴唇里,没敢出声。见花妈真是着急了,才扳了扳脸孔,说道:“你们两个小蹄子,也开始打趣起主子来了,没规矩!”又看向花妈,笑道:“花妈别在意,她们俩让我惯坏了。三哥是想让我帮着抄几份啊?”
见杜若吐口答应了,花妈自然乐得合不拢嘴,拍着手往杜若身边凑,“哪里还能规定姑娘写多少,不过是看姑娘的时间,能写几张是几张。”
一边的夏堇嘟起了嘴,朝着花妈的背影挤了个鬼脸,转身去了东次间的书房,准备研墨。
杜若的胳膊搭在炕桌上,手指捻着耳垂,笑道:“那我就写10份吧。”
花妈瘪了瘪嘴,眼珠子转了半圈,不情不愿的给杜若福了个身算是谢过。
杜若看着她不屑的目光,心里像是被一根绣花针刺了一下一般,说不出的别扭难受。
“《大学》整篇下来也不少字,一个晚上写完了一百份是不可能的,不过是三舅舅吓唬三哥呢。若是咱们真的凑够了一百份,反而假了,让三舅舅知道他找了枪手,自然又要恼的。”
花妈脸上一红,连忙点头。矮小圆滚的身材站在身材匀称的杜若身边,更是自惭形秽。
杜若不愿再理她,让初雪送了花妈出去。
踱步到东次间书房,夏堇正小心的往墨盒里添着水。听见杜若的脚步声,头都没有抬,仍是嘟着嘴,说道:“三少爷最爱这样了,平日里咱们光帮他就写了多少了。我看姑娘的一手好字也是让他给练出来的。不过也奇怪,三少爷总这么写,怎么字一点都没见长?”
杜若在一尺多长的笔海里挑了只顺手的,忍着笑用笔尾点了下夏堇的鼻尖,“你个小蹄子,就爱编排三哥,他哪里得罪你了?还在为那个荷包的事生气呢?”
年前夏堇亲手绣了个荷包,本来是打算送给三少爷身边的小厮泽儿的,被三少爷瞧见了,硬是给要走了。那荷包上面绣的是金鱼戏并蒂莲,那是表达情意的,夏堇为了绣那个,几天几夜没合眼,光是挑料子配线就花了不少精力。最后没到应该得的人手里,让夏堇伤心了好一会子。
夏堇和泽儿都是家生子,两家的父母都在府里当差,还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们俩打小一块长起来的,感情自然不一般。跟着各自父母说了,双方也都同意,就算是默许了。
杜若知道,只要她一出嫁,夏堇就会嫁过去了。
“哼,我可没那么小心眼儿,泽儿早把荷包要回来了。”夏堇的目光在自个儿腰间扫了一眼,自是带了些浓情蜜意。
杜若的心情还因为房顶子上那广阔的星空而舒畅愉快,心里默背了一段《大学》的内容,刚写了两个字,初雪就神色慌张的进了屋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万一姑娘写着字,被你一搅写偏了,看你怎么赔!”
夏堇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朝初雪挤了个鬼脸,而初雪却仍旧是心绪难平,不安的看着杜若,“姑娘,今天三老爷被平远侯请去喝酒,说是想让姑娘嫁给平远侯的二公子!”
说着,两手又不安分的绞起了手中的帕子,“……三老爷不知是喝多了,还是不好回绝,听花妈说,好像是给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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