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这么会儿,天色已是不早了。莺儿扶着宛夫人走在回临凤台的路上,一路无言。宛夫人忽的开口道:“莺儿,你瞧着邓尚书此人如何?”莺儿却是并未有丝毫惊诧,仿佛早已知道宛夫人心中想的是什么,躬身道:“回太后娘娘,邓尚书出自名门,德才兼备,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宛夫人挑眉,思忖片刻道:“哦?那你觉得……”
“娘娘,奴婢认为不妥。”宛夫人还未说完,莺儿便出声了。宛夫人一脸诧异看着她,半晌才道:“为何?难道你没有发现这孩子极像那孩子么?”虽未说明,莺儿却也是明白宛夫人的意思的。莺儿还是摇摇头,低声道:“娘娘,邓尚书已为人妇。”话音刚落,宛夫人轻轻“啊”了一声,语气中稍带愠怒道:“即已嫁人,郭亦芙是怎么把她选进宫来的?”
莺儿早已猜到宛夫人会作何反应,此时仍是沉声道:“启禀娘娘,邓尚书,乃是殿下钦点入宫的。”宛夫人此时心中的惊异可想而知,难以平静:“这么说来,章儿已经见过了?”莺儿暗自思量少顷方道:“依奴婢来看,殿下仿佛是并未见过邓尚书本人。”宛夫人此时才稍稍安下心来,也对,若是他早见过邓如,又岂会只是将她封作女官呢?
宛夫人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立即明白过来,恢复了平日的淡然道:“即使如此,就不要让他二人见面,否则,后患无穷。”莺儿一顿,她也曾见过当年许王后仙逝之时,刘章是如何处死了几乎所有许王后身旁的宫人,那般的刘章,定不能再出现了。
次日,临凤台便下了懿旨,道是邓如带病之身,不便近侍宫中上殿,官位变更为三品女书史,主理宫中史稿。姚宜倒是羡慕极了邓如,书史乃是宫中最为舒适的女官,平日里只需呆在存放王宫史稿及宫中密稿的合渊阁内便可。
邓如瞧着眼前一脸羡慕的姚宜,心中苦笑,舒服么?为什么太后会突然作此决定?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远远地推离他身旁?自己只是希望可以能看到他而已,并无多求。
郭亦芙微眯着双眼,紧紧的盯着眼前的阴宓:“她竟是冯硕的夫人?”阴宓此时面容上无一丝轻松的样子,愣愣的眼神不知撒向何处。郭亦芙更加恼怒,愤愤道:“殿下这是痴了么?竟会让这样的女子入宫来?”阴宓惊了一下道:“你胡说什么啊?身在宫中岂可乱说?”郭亦芙话方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听到阴宓的话,便低头一声不吭了。
阴宓见郭亦芙已是一言不发,沉吟片刻道:“既然你觉得她看起来极像许姬,便要记住千万别让她见到殿下。”郭亦芙点点头道:“这倒不用咱们担心,今儿一早临凤台便下旨,将她迁到合渊阁作书史,那合渊阁距离怡福殿那么远,想来他二人是见不到的。”阴宓冷哼一声,盯着郭亦芙道:“如此仍是不够。”
郭亦芙不经意间瞟到阴宓眸光中的杀气,不由疑惑道:“不过就是个女人,怎么让你这般紧张?”郭亦芙当然是不会明白,若邓如只是普通士族府中的媳妇便也罢了,可惜,她是冯硕的嫡妻。阴宓眼中寒光闪过,语气愈发冰冷道:“莫非你想看到这宫中又出现一个让殿下忘乎所以的女人么?我记得你的眼睛里可是容不得沙子的。”
如此一说,郭亦芙的怒气自然被引了出来道:“这是自然!”阴宓心中暗笑道:“即使如此,此人定不能留。”郭亦芙却突然有了些许顾忌道:“她到底是冯老将军的儿媳妇,如此不太好办啊。”阴宓斜了她一眼道:“怎么?我还从来不知道你的胆子这么小。当年连许姬的事你都不怕,如今还怕区区一个乡野村妇么?”
郭亦芙听闻这话急忙坐直了身子道:“那你说,咱们该如何做?”阴宓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向郭亦芙坐近了些轻声吩咐着什么。
邓如一大早便穿戴好,一件淡粉色曲裾深衣,外着一件紫红素色罩衣,浅紫的缎子上并未有任何装饰,素净的服饰即使在宫中也鲜少能看得到。她仅仅在挽起的高髻上别了一支雕玉兰银质短别发梳簪,显得精致异常。
待已梳洗好,门外响起清脆的声音:“邓书史,您准备好了么?”邓如忙起身应道:“我这就来!”说罢迎了出去,却见那出声之人是位与姚宜年龄相当的女子,身着深红色统一宫服,看得出来那是一个位份低等的宫女。
许是想到了姚宜,邓如竟莫名的对这宫人生出一丝欢喜之感。那宫人见邓如已然出来,并未多言,躬身道:“今日邓书史第一次去合渊阁,奴婢前来引您前去,今后便知路径了。”邓如点点头,随她同去。
那合渊阁果然是偏僻,走了半晌还未到。邓如开始抬头四处打量这沿路的殿阁,忽的停住脚步,眼睛直直的定在一旁殿阁院落的御牌上。许是察觉到了她得停顿,身前那宫人也驻足回过头来道:“邓书史,您在看什么?”邓如回过神来,忙冲她笑一笑道:“无事,走吧!”那宫人的目光随着她方才的眼神看过去,眸光中一丝道不明的神色一闪而过道:“这里是如意殿。”
邓如点点头,随着那宫人向前走,心中暗暗吃惊,原来这处精巧的殿阁就是如意殿,那座专为许王后所建的宫殿。暗自想着心思,以致走到了哪里都不清楚。
身旁的树枝上朵朵玉兰淡淡的绽放着,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邓如忽的回过神来,看向四周,哪里还有那宫人的身影?四周全是玉兰树,淡粉的,浅紫的,月白的,似是一位位身着轻纱起舞的少女。
心中莫名的慌乱,抬头想找人询问,却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那宫人的名字,不由的住了口。身旁空无一人,缓缓向前挪步,却见前方花团锦簇处隐隐约约露出亭子的一角。慢慢的靠近那亭子,忽见亭中放着一把沉木古琴,心中暗自赞叹,是何人如此有闲情在此赏花挑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