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吴王府大宴四方,凡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邀请到了。
此次吴王府设宴,京城的富甲名流,王孙贵胄几乎都来了。只因京城之中迅速传播着一个的爆炸性的消息,五短身材的吴王一夜之间突然长高了。哎呦,我的乖乖,可不得了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离奇的?于是大轿小轿,銮车马驾直把吴王府外一条长长的巷道都给堵死了。
王府晚宴设在锦绣园内,嶙峋的假山上挂满了莹黄,耦粉,虾子红,海水蓝各色的彩灯,彩灯皆由花绫制成,精致非凡。大红灯笼自锦绣园的额匾开始,五步一个十步一双,直挂到百米开外的假山上去,连碧湖上都高悬着灯笼,直将锦绣园照得灯火通明,如同白昼。锣鼓声喧,花灯缭绕间高椅宽桌由排成片,衣着鲜艳的婢女穿梭其中,手上端着金盘银碗,内里盛着山珍海味,生猛野禽。真真说不尽的锦绣繁荣,道不尽的富贵奢华。
长安城中凡是有头有脸的流进了吴王府没有不啧啧称叹的,都道皇室气派果真不同凡响。王孙贵胄心中虽也惊叹艳羡,口中不免逞强道:“等本王宴请八方,才叫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皇室气派。”
吴王坐于主人席上,王妃青娆面带笑容陪伴在侧。但无论今天王妃打扮的多么妖娆华美,所有的目光也只是从她那里一掠而过,直接定格在吴王身上。只见吴王身穿一件鹅黄四爪金蟒逐日长袍,腰缠一条镶珠虎纹绯绦束带,头戴鎏金嵌玉朝云冠,足蹬紫缎威虎云头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高眉挺,不怒自威。他端着酒杯站起身来,仰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那挺拔的身材,那潇洒的气派,直把园中老少都比了下去。
众人一见,均大吃一惊。王孙贵胄窃窃私语,富甲名流议论纷纷:主人席上那人当真是吴王么?那个传说中高不及自己腰背,壮不如自己大腿的小矮个子吴王?那个流传于街头巷尾,被众人当做茶余饭后笑料的吴王?众人惊愕得眼珠子险些没掉出来。遂纷纷上去敬酒,恭贺吴王“长大”,实为把他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中都道:神奇,当真是太神奇了。
吴王噙着笑接受众人的恭贺,他要让他们瞪大了眼珠子好好看一看,他吴王擎再也不是那个被他们看不起的小矬子,再也不需要接受他们或怜悯或嘲笑或鄙夷的目光,他吴王擎已经成为一个高大英俊,相貌堂堂的男子!
锣鼓敲起来,舞姬跳起来,身披绯红纱绫的舞姬在戏台上变换着各种舞姿旋转着,那艳艳的红,那飞舞的裙,就像吴王体内奔腾的血液,火热,亢奋,汹涌澎湃。他端着众人敬给他的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火辣辣的烈酒流入腔子里,他火热的心就在火热的酒里扑通扑通地跳着,说不出的酣畅痛快!
他喝到鼻酣耳热之际拍了拍手,戏台上不知换过了多少拨的舞姬停了下来,退下场去。碧湖另一侧拉起彩灯帷幔,直照得湖中金光粼粼,大红灯笼倒映在湖上,仿若金盆中开出朵朵牡丹来。碧湖中缓缓泊出一画舫,舫上青烟香雾缭绕,花灯荧火烁烁,舫内美人聘婷,袅娜而出。只见美人立在舫头足尖一点,抖出水袖随着轻箫细乐舞了起来,美人柔弱无骨,身轻如燕,眼波娇柔,转盼流光。水袖一甩,彩霞失色;纤腰一弯,绿柳羞赧,当真是艳较牡丹多一重,弱如垂柳胜三分。直把一园子的男人看得心神恍惚,面露垂涎。
吴王紧盯着画舫上的夏姬,面露得色,他就说嘛,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对夏姬动心的。看看这些男人,两眼放光,丑态百出,已经痴迷到什么地步!
一曲舞尽,画舫缓缓退去,锦绣园里的男子们直到彩灯帷幔拉下去才回过神来,顿感意犹未尽,怅然若失。故而纷纷提议要求见一见此舞姬,想近距离瞧一瞧究竟是何等的国色天香。还没吴王开口,王妃青娆便抢道:“这有何难?杉儿,去,传夏姬上来。”杉儿偷眼看了看吴王,见他并不阻拦,原是早已喝得面红耳热,晕晕乎乎,这才敢领命而去。
不多时,夏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跳舞时所穿的装束还未来得及褪下,金丝织就的舞服在花灯的照耀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恍若仙人下凡一般款款而来。越发的近了,只见他面若桃李,色如春花,斜眉入鬓,眼波似水,本就生了一副娇媚骨,再加上众目睽睽之下,更显得柔若无依,羞怯堪怜。一园的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姬,无不被他的倾城之姿所迷。
夏姬来到吴王席前盈盈下拜,声如蚊纳:“参见吴王。”
园中的男子们正在痴迷忘我之际,突被夏姬的嗓音惊醒,不约而同均向夏姬胸前望去,果见他金丝蝉翼纱帛遮挡的前胸平平坦坦,他们不禁面面相觑,难道眼前这绝色佳丽竟是个男的?!
人在高兴的时候,难免贪杯。吴王早已喝多了,都说人生最得意之事莫过于‘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说错,大错特错,人生最得意的莫过于找到一个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动心的如花美眷,而这个如花美眷就只属于他一个人。吴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前合后偃地走到夏姬跟前,把他揽在怀里对众人道:“他,是本王的爱姬——夏姬。你们别看他虽是个男的,容貌姿色可比女子还尤胜几分!”他醉醺醺地指着众人得意地笑道:“哈哈哈,你们别不承认,全都被他迷倒了是不是?本王就说嘛,这世上谁要见了夏姬不动心,那他才不是个男人!”
全场一片哗然,原来这倾城绝色竟然真的是个男的!
吴王的一席话立时令夏姬变了脸色,不仅是夏姬变了脸色,连吴王妃都变了脸色。以往吴王豢养男宠只不过是街头巷尾的流言,王府外面的人谁都没亲眼见过。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吴王竟然亲口承认,这无异于将吴王府的丑事亲自曝露于人前。王妃青娆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身子抑制不住地直打颤,她不过是见夏姬出尽风头一时嫉恨,想亲自揭穿他是男子的事实借此羞辱他一番,谁成想吴王竟然醉糊涂了,当着众人自揭其短。她真笨,她真该死,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如今吴王豢养男宠天下人皆知,她身为吴王妃脸往哪放?众目睽睽之下,她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夏姬怔怔地靠在吴王怀里,脸色因震惊而发白。不错,他本就是他的男宠,伺候他开心是他的本分,他让他献舞他便献舞,他让他上来给人观赏他就上来给人观赏。不做那事的时候他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没有感觉的傀儡,也并不代表他不会感觉受到了伤害。他不愿做他的男宠他并非不知,他做男宠做得很痛苦很抗拒他也并非不知,那他怎么还可以将他的痛苦曝露于人前,并将他最痛苦的事当做炫耀的资本!他冷了心寒着脸欲挣脱吴王的怀抱,但吴王岂肯?二人身贴着身拉扯了半天终于引发了吴王的愤怒,吴王一手搂住夏姬的腰,一手固定住他的头,低下头就狠狠吻了下去!
全场一片哗然。
夏姬怒极,扬起手来,一巴掌扇在吴王脸上,直把他扇得耳廓嗡嗡作响。吴王惊愕地放开夏姬,看到他眼里浓浓的恨意,酒意立即醒了三分。
全场再次哗然。
夏姬愤而跑开,泪洒在晚风里摔落了一地的破碎,是再也无法拣拾、无可言喻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