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宋越茗的极力劝导,苏锦心情很纠结。说实话,宋越茗开出的条件真的让她很动心。可想一想自己苦闷了那么久,痛下决心要跟康漠做了结——之所以在众人面前说了喜欢康漠的话,也是想斩断自己的退路(要自己在众人面前坦言对一个男子的情谊让人情何以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那些凄楚日子,要不是有红绦,自己是怎么也熬不过去的,如今……
宋越茗看着苏锦脸上流露出壮士断腕般的悲壮,忙在她开口前道:“不急着答复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然后语重心长地道:“年轻人总是喜欢感情用事,却不知道感情有时候会把事情越搅越糟让人迷失方向,把好好的聪明人都搅糊涂了。事情是要分两面来看的,公是公,私是私。私事可以任凭着心意来,这公事嘛就该多保留几分理智,好好考虑考虑了。”说完不待苏锦的回答就匆匆起身准备离开,正要挪步又回过头来殷殷叮嘱:“你现在是在跟自己赌气犯拧。好好想想吧。”
目送着宋越茗去远了,苏锦重新坐回去,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犯拧?
事情是那么突然。康漠的一切举动那么猛烈,让人措手不及。本来之前还是很谈得来的朋友,忽然间因为康漠的轻举妄动一切似乎都变了。他的冒犯让自己那么气恼,恨得挠心抓肺的赌咒再也不要理会他。可那盆萱草送得实在及时,一天天的看着那抹碧绿,自己渐渐心软了。
从医院回到家,似乎到处都有他的身影,虽然他其实很少造访。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似乎一晃眼就能看见他闲适的倚在罗汉床上的身影;想要泡壶茶静静心的时候又想起他教自己不要用纯净水煮茶,要选上等的山泉水,还有兴致勃勃要带着自己去登山亲自取泉水的样子;就连坐在餐桌旁吃着饭也能想起他殷勤布菜的情景。
知道他出事,自己心里惶急担忧,想像着在网上看过的空难事故,连连烧香只想让他好好的回来。小菲看到自己坐卧不安的样子白了白眼:“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吵架了就是这样的啦。真要等不得他来赔礼认错你就主动点嘛!反正本来就是你的错!”三天两头的承受小菲的消遣和调侃,自己都被臊得面颊生烟了。
自己好不容易肯承认心里还是很在乎他的时候,他却又上演了一出大戏。他冷漠的眼神和尖刻的话语可是把之前自己发作他的都还回来啦。
这么一点一点的从头想一想,自己似乎一直在等待中被动接受。等他的深夜电话,等他的出游邀请;被动的接受他的唐突,又被动的接受他的翛然离去。
难道重活一次,就是为了承受这样的宿命——等待,苦苦守望着等待?!
苏锦心中涌起一股悲愤,正没处宣泄的时候却被谭悦的电话打断了思路。
“咳,嗯,那个,你在哪?到开工时间了赶紧回来!”谭悦的语调纠结着显得阴阳怪气的。苏锦怔了一下,犹疑着道:“导演说我了?”刚才明明是他叫自己过来的,还说谈久一点也没关系。
“不是,反正,唉呀你快点回来就是了!”谭悦火烧火燎地催着苏锦快点回去,有什么事又不肯说清楚。苏锦只能匆匆赶回去了。
谭悦在大厅的通道入口处坐着,一看见苏锦的身影简直是蹦着起来的,朝她死命的招手。苏锦脚下又加快了几许,去到谭悦面前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回事,就被她推着往定妆室去。
“怎么了?哪里出错了?”概不会是自己保管的衣服出问题了吧?苏锦心下焦急不已,这才开工第二天就出纰漏那还得了?不再由着谭悦推搡自己前进,苏锦加快步伐急急地往那边去。
一步迈进门去,苏锦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谭悦在后面扶着,她就直接瘫坐在地上了。
似曾相识的青衫直裰,似曾相识的意态安闲,似曾相识的英俊眉目。那人嘴角微微向上,神情悠然动人,看见自己的时候微微躬身推手微向下作了个揖:“学生唐突,还请姑娘恕罪。”
苏锦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抓着谭悦的手,神情狂乱,嘴里无声的低喃:“他怎么在这里?这怎么可能?”——文轩!一别十年,不、已然相隔千年,他却这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眼里没有恨和怨,他还愿意这么温柔的对着自己微笑作揖!是上天开恩,让他重新与自己相遇吗?
“——好!就是这个味道。小异你真是把这角色演活了!这个造型真是再适合不过了!素素和谭悦呢?就这么定了吧,妆容跟服装都很不错。小李,赶紧拍下来。”
梅导的喝彩赞赏,和谭悦用力的挣脱,把苏锦从失魂落魄中给惊醒了。
苏锦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到桌边,一撩衣摆大咧咧的坐了下去。懒洋洋地将手里捧着的书卷往桌上一扔,张狂地道:“就凭我的演技,这都是小意思啦。况且我还特意研究了好久古人的礼节,对着镜子练了两个月呢。”
梅导眉开眼笑地连连称赞:“好,好,好。真是大有长进了,到时候在片场好好发挥。”
那人想起什么,苦着脸皱着眉道:“对了,梅叔叔。我最近忙着写毕业论文呢,你交代我好好练书法可我实在没时间!”
梅导慈眉善目地说:“不要紧,你有书法底子,到时候写字作画的姿态不错就行了。你能亲自写更好一些,写不了就用替身也行。就是宣传上少个噱头罢了。”
那人的惫懒样子打破了苏锦构想出来的幻境。苏锦死死盯着那人看了一会,眼睛狠狠的一闭,扶着墙转身走了。
周异狠狠的奉承了梅导一会,把他哄得呵呵直乐。然后趁谭悦给他调整腰间的络子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刚才跟你一起进来的那女的是谁?”长得一般般,气质倒是着实动人,是自己喜欢的型。
谭悦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道:“我手下的助理。抬手活动一下,觉得紧绷吗?”周异晃了晃手,大幅度活动了一下,点点头道:“不松不紧正好合适。”
谭悦退出老远左右打量,点头道:“这个花式不错,颜色也比刚才那个看着好一点。小李,给周异再拍一张。”
梅导喝了口沏得酽酽的茶砸吧砸吧嘴,道:“下来是什么造型?”谭悦翻着本子看了看,对梅导道:“‘仗剑走江湖’。剑只能用普通道具剑了,澜姐昨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把您要求的那种软剑,现在正忙着改装呢。”
周异心下暗嗤,这女人,不愧是在圈子里混久了的,还真是会避重就轻。算了,反正都在一个剧组,以后有的是机会。然后吹着口哨吊儿郎当的随着谭悦指派的那个服装助理木子去换服装了。
结束了下午的试装工作,谭悦哀叹着自己歹命,工作结束了还得劳心劳力地去跟明显受到严重打击的好友聊聊。谭悦在一排排密密麻麻悬挂满戏服的衣架里穿梭着,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找到正一脸麻木机械整理衣物的苏锦。清咳了几下,提示自己的到来。可是苏锦没有搭理她,仍自顾地在袖子的褶皱上喷上水,服装间里响起“嘣嘣”的抻衣服的声音。
谭悦看着那些胡乱叫成一团堆满墙角的服装,只能叹口气过去跟苏锦一起忙活起来。一边唉声叹气地干活,谭一边悦忍不住想替苏锦仰天长叹——真是冤孽啊!上辈子她做了什么了这辈子才会让老天这么折腾?
苏锦看着谭悦静止住的仰天悲痛状,边收拾着最后一件戏服边面无表情地道:“你颈椎病又犯了?要不要叫人去买块膏药给你贴贴。”
谭悦不敢置信好友的冷漠表现,一扭头正想跟她辩论一番,就听见脖子上“喀喇喀喇”几声响。歪着脖子扶着头,谭悦死死的瞪着苏锦——原来她的隐藏技能是乌鸦嘴?!该死的颈椎,头扭不回来了啦!
苏锦不动声色地收拾好东西才去看谭悦。在她脖子上摸了摸,按了几下,把谭悦疼得直哎哟:“轻点!真疼!!我不是出气人偶啊——”苏锦猛的压了一下,把还有闲心咋咋呼呼的谭悦疼得眼泪四溅,又按了几下才停了手。
谭悦揉着酸疼但终于恢复正常的脖子道:“奇怪,你这手法还真有效,我自己怎么按都没用啊。”苏锦拿起随身小包,施施然地道:“回去吧。钟阿姨今天炖了萝卜枸杞排骨汤,小菲已经替我们尝过了,味道一级棒。”谭悦舔着脸跟上去讨好地笑着道:“你哪学来的?教教我呗!”不然自己又要贴一个月臭得要死的膏药了。
苏锦疾行的脚步突然停住,谭悦一个没注意就撞了上去。顺着苏锦哀伤的眼神看过去,周异正悠然自在的从不远处走过,身边跟着一个小助理不停地给他打着扇子。
真是冤家路窄啊!谭悦拉着苏锦的手掉头从另一条绕远小路走去,嘴里瞎咧咧道:“唉呀咱们好久没坐下来好好欣赏欣赏景色了,你看那边的花开得多好,咱们摘几朵回去插花瓶吧——”谭悦被苏锦死死拉住。
“他是谁?”苏锦指指周异,问道。
谭悦回头瞪着苏锦:“你别跟我说你们俩不认识!”苏锦郑重的点头。尽管有着十足相似的面貌,他却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谭悦不满地道:“那你画的那些画是怎么来的?那小子之前可一直在国外念书!长的也不是大众脸!你所有的朋友、同学我可都认识了!”苏锦车祸以后喜欢翻相册认人,说怕遇到了自己认不出来场面尴尬。拜此所赐,自己跟着把她身边的人都认了一遍——除了那个只闻其人却没有留下只影半言的初恋。难道不是周异?
“我要是说那画上的人是我梦见的你信不信?”最后一次看见文轩,他还是个十六岁未加冠的少年。那些不过是凭着印象加上幻想画出来的羽扇纶巾、风流倜傥,只是却不能这么告诉谭悦。
谭悦觉得自己肯定是陷入幻境了。从没见过的人在梦里出现,有一天还真的就遇上了?!自己身边不能总出现这种狗血俗烂情节吧?悲剧的谭悦跳不出思维的圈套,把苏锦随口而出的借口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