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紫燕醒来时,就惦记着昨天与巴雅尔间的误会,早早来到东宫外等候。
宫门打开,紫燕不假思索地走进去,遇到巴雅尔往外走,紫燕加快脚步迎上他。
站在原地,巴雅尔看紫燕匆匆向自己走来,他脸部一阵抽搐:自己已经敞开胸怀接纳这位来自远方的女子,可她心中装的,却是别人。
紫燕走到巴雅尔跟前,仰看,就看到他眼眶黑了一圈子,强打精神也掩饰不住满脸的倦容。紫燕看得心疼,追查的军粮没有下落,又误以为自己跟少布要好,此时的巴雅尔一定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巴雅尔,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昨天在尚宁宫发生的事。”对上巴雅尔阴冷的目光,紫燕的心,在忍受寒冰的侵袭,微微发抖。
看清紫燕这双哭红的眼睛,巴雅尔的心曾轻轻颤抖过,但又重新变得硬冷起来。其实,昨天下午巴雅尔就已经查明,紫燕餐桌上出现米饭,是因为少布送给了稻米,巴雅尔希望紫燕亲口说出真相,但是紫燕却一再说稻米是自己购买的,让巴雅尔纠结。紫燕与少布共进餐的那一幕,又给巴雅尔沉重的打击。
“公主,我很忙。”巴雅尔避开紫燕,往外就走。巴雅尔确实忙碌,丢失的那五十车军粮,还等着他派人去追查。
“巴雅尔,你听我说。”紫燕一时冲动,竟忘记了四周的侍女和侍从,抱住巴雅尔的胳膊,伤感地说:“我不过是到尚宁宫走一趟,在你看来,真的就不可饶恕?”
巴雅尔冷冷地看纠缠自己的女子,对虚伪的她很是厌恶,忍下戳穿她的冲动,巴雅尔厌烦地说:“你自己做过的事,心里明白。”
粗鲁地拉开紫燕的手,巴雅尔头也不回地走了,消失在宫门外。
“巴雅尔,我不明白。”
紫燕喃喃着,看巴雅尔消失的方向,抑制住没让自己发出哭声。
到来大草原近九个月,紫燕了解到,这草原上的人,并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成亲后的女子跟其他男子接触,是很普通的事。为什么巴雅尔看到自己到尚宁宫,就不依不挠。
春吉、夏祥、秋如和冬意一齐上前,劝说紫燕回凤仪宫。伏在自己的卧榻上,紫燕忍不住大哭,尽情宣泄心中的郁闷。冬意坐在卧榻旁,好言相劝,百般安抚,紫燕的哭声渐渐低弱。
斯琴来了,约紫燕到城外去溜马。
萨仁湖边,身着粉红骑马装的紫燕,骑在雪的背上,远眺朝阳下金光跳跃的湖面。斯琴骑马与紫燕并排而立,一大群骑马的侍女和侍卫在两人身后。
展望宽广的萨仁湖,紫燕心底的湖,泛起微波,随之扩展,扩展。当心底的湖开阔无际,静得不起一丝波纹,再回顾这两天发生的事,紫燕嘴角微微上扬,止不住自嘲:作茧自缚。
三年期满后,自己将跃入这萨仁湖中,永远离开这里。再过两年零几个月,这里的一切,都将是梦幻一场,包括巴雅尔。
巴雅尔对自己来说,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他的误会、责备,其实都无关紧要。过去,
自己想方设法跟巴雅尔保持距离,现在,两个人间产生误会,有了距离,正是自己需要的。
滞留三年,梦一场,笑也罢,哭也罢,都是过眼云烟。
蓦地,凝望萨仁湖的紫燕,纵声长笑,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舒畅而开怀,她抖动缰绳,挥动皮鞭,向前奔驰。
斯琴和众侍女、侍卫惊愕,纵马紧紧跟随。
前面的欢笑,纵情而舒畅,后面跟随人的人,忐忑的心渐次平静。斯琴受到紫燕的感染,她挥动长鞭,纵马飞奔,纵情欢笑。
萨仁湖边,骏马奔驰,欢笑抚过每一片绿叶。
朝鲁与几个侍卫在湖边饮马,听到笑声,朝鲁禁不住向远处张望。马蹄声伴随笑声卷到跟前,朝鲁认出为首的两个女子,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紫燕,心里一片迷蒙:这个集娇美与洒脱于一身的年轻女子,就是来自大唐的紫燕公主?
“喂,紫燕公主,斯琴公主,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朝鲁上前拦住马头。
俯视这个长发飘飘、放荡不羁的年轻男子,紫燕想起过去朝鲁戏弄自己的事,一个恶作剧在紫燕的脑海间闪过,她稍微拨转马头,向侧,手中的皮鞭向朝鲁身上落下,继而纵马飞奔,轻笑中抛下一句话:“朝鲁,这是我送给你的。”
不提防的朝鲁,就着了一下子,查看时,肩膀上、手臂上,是长长的鞭印。
侍卫惶恐不安地提醒:“大汗,快追上那个女人,小心她逃跑了。”
“追上她?不必。”
看身上的鞭打痕迹,朝鲁恨得牙痒痒的,身为赤那族的首领,是第一次让人鞭打。朝鲁可不敢为这个,追上紫燕将她痛打一顿,再说就为这点伤痕,也不值得跟一个小女子计较。抚摸手臂上的鞭子印,朝鲁目光复杂地看远去的倩影,直至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他才冒出一句:
“好你个紫燕公主,你等着。”
绕萨仁湖奔跑几圈子,紫燕和斯琴放慢速度,徐徐而行。在斯琴的提议下,一群人来到附近的牧场,宰杀了一头肥羊,犒赏自己。
宽敞的帐蓬,嘹亮的牧歌,热情的手鼓,欢快的舞蹈,以及这手抓羊肉、马奶酒,紫燕充分享受到草原人的生活乐趣。
回到云中城的王宫,天色已近黄昏。
紫燕与斯琴路过大书房时,遇到巴雅尔从里面走出来。
斯琴远远地跟巴雅尔打招呼,巴雅尔站立在原地,看紫燕跟斯琴低声谈笑,渐走渐近。看到紫燕,巴雅尔头痛,他处理了一整天的事务,害怕紫燕缠住他,没完没了。
来到巴雅尔跟前,紫燕的心猛地颤悠几下,那曾有过的耳鬓厮磨的缠绵,让紫燕好想扑到他的怀中,告诉他自己的委屈。可是,巴雅尔身体上散发出的冷意,让紫燕压下这个冲动,她提醒自己,这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与自己的关系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于是,紫燕匆匆扫了巴雅尔一眼,连他的脸庞都没有看清,就礼貌性地点头,继续往前走。
作好心理准备迎接紫燕纠缠的巴雅尔,只看到紫燕红朴朴的小脸,她就已经走过去了,留给巴雅尔的是一个袅娜的背影。
没有哭哭啼啼的纠缠,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过去了。
意外之后,是吃惊,继而是惆怅,巴雅尔忍不住转身,看那个修长的身影悠然离开。
继续跟斯琴谈笑的紫燕,能够感受到身后笼罩的目光,她没有回头,一如既往地前走。
不安,强烈的不安,涌上巴雅尔心头;她恢复得太快了,快得叫人难以置信,今天清早还拉住自己哭哭啼啼,现在就可以轻松自如地面对自己。
不,是漠视自己。
与紫燕一道前行的斯琴,同样的不安,她奉阿古拉大汗之命,陪同紫燕外出散心。紫燕是摆脱了伤悲,可她解脱到与巴雅尔擦肩而过,不曾滞留一秒,叫斯琴担忧。
走远了,冬意悄悄回望,仍看到巴雅尔站在原处失神地向这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