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军部例会开得极为不畅,散会时间比平日里提前了一半,在偏厅候着的方仪华得了陈副官的口信儿,刚要去扣会务室的橡木门,就听得里面气急败坏的声音:“反了!简直是要反了!”这橡木门极为严实,又兼了真皮填充作表,自是比寻常的隔音效果要好得多,这样都能清晰可闻地传出来。想来里头的人是动了真怒。方仪华自是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刚一推门,一个青花瓷缸哐啷一声就碎在了脚下,贺锟山呼喝道:“说了不让人进来!”
见没人回话,才转头看了一眼。待瞧见是方仪华后,黑沉的脸色倒也收了几分怒气,依旧没好气儿地:“你怎么来了!陈副官呢!”
倒没理他的黑脸,方仪华自是笑呤呤地端起桌上贺锟山的紫砂玉柄杯子,不急不慢的喝了口水,眉头微皱道:“难怪生气呢!这茶叶子用闻都知道是陈的,看来军部这些人越发不长进了!连新茶都懒得买了!”和他这么些年来,脾性自是被她摸得差不多了,这动怒的时候千万别顶着问,反倒容易惹火上身,这样顾左右而言它倒还可保无事。
果然,贺锟山只叹了一声:“夫人哪!你啊就爱开这玩笑,那是为着这茶啊!”见他语气缓了下来,她也暗松了口气:“不是为茶,又是为了什么啊?”
“还不是那个江远益!”光洁发亮的桌面上贺锟山的脸阴沉沉地,听那语气知道这事儿绝对小不了。方仪华也就试探着问道:“江司令,不能够吧!这几场军功可不是假的呢!”
“军功是不假,可这恃功而骄也是真的十足十啊!”说到这儿她也大致猜出了个因由,也就笑说:“左不过就是多要点军饷,枪药!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
呼拉一下扯开了领口的风纪扣:“左不过是这些倒也罢了!这个江远益啊!要吞象哦!”
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二人,贺锟山说完这句一下子就寂了下来,方仪华面上也笑不出来,看这样的神色事情委实小不了,眼见他这样的神情想来是不愿多说了,沉了半晌。外头传来阵阵蝉声,一阵赶着一阵儿,直让人心里发慌。这下才想来到这儿的正事儿。
也就扯了绢子给贺锟山拭了拭汗,方才说:“锟山哪!上次你担心那个事儿,我看是可以放心了!”
没头没脑的这一句倒让他有些发怔,也不及细想,随口就问了:“什么事啊!”
“你看你气糊涂了不是,你不是一直担心着林家小姐突然拒了婚,是因为林家有异心吗?我看啊是你们这些男人啊想多了!”
听得是这事儿,贺锟山倒一下子警了起来,端起杯子一口凉茶直入胸腹:“你有什么消息?”
“倒不是什么消息,就是今儿陪清毓出去的时候碰见了一桩事儿!”当下也就把云裳那一番光景细细地说与了他听。
“清毓和林家小姐是好朋友!如是这样,倒也理解了林家小姐为何反婚了!你特特地来一趟就是为了这事儿?”
“还不是看你这几日心神不宁地,总担心着商运出问题,如果是这样,倒让你知道了可以少担一日心!”方仪华答道,贺锟山难得展眉笑道:“仪华啊,也得谢谢你哥给我留了这么好的夫人!”
“好了,事儿也说了,看你这气也消了。我该走了!”说着也就起了身往外走。
“等等,仪华!你去云裳是为着前几日江夫人和清毓的事儿吧!”这下方仪华倒有些惊了:“咦,这军部的人也爱嚼舌啊!连这样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贺锟山也只是说:“事虽小,出有因啊!去把陈副官叫来!”方仪华虽也猜不透他这么子追问一句的缘故,只是平日里也就不会多问他的事儿,也就点了头出去了!
和曼娴絮絮聊一会儿,霍副官接她的车也就来了。只是约好了明日去丽宫看电影,也就回了贺府!刚进院内就听见一阵儿小孩的笑声,银铃似地。清毓心中咯了一下,果不其然,会客厅里坐着的正是纪文禾。
那一日晚宴上,易成州当着众人说她曾是他助教,他也算得上她的长辈,既然她无娘家人相送成婚,就让他作她娘家人,把她惊得整个人都木了,纪文禾脸唰地一下就没了血色。一时之间她不知怎么回答,倒是庄泽不知其里,认为此举甚好也就应了,自那日后她越发不敢见纪文禾,前日里的那一次偶遇更是让她心中惴惴,未得开口脸倒是先红了起来,心中发虚,说起话来也有些飘:“大姐!”
文禾的面色倒未见有异,只是抱了莞毓说道:“叫舅母好啊!”
莞毓也依言唤道:“舅母好!”孩子的声音最叫人心软,这下里也不好离开,也就走近了摸了摸莞毓的头,在文禾对面坐了下来:“大姐,今日得空过来啊!”
话一出口就觉得这一句问得也委实有些傻气,这是人家的娘家,得不得空过不过来也不望着她去问寻啊!心中自是懊悔,文禾倒也没什么只答了:“老宅那边的送来一些自家种的时令水果,我给父亲留出了一份儿,今天气候还好也就过来了!”
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清毓也就唤王妈过来让给小小姐送几份茶点来,小孩子见有点心吃自是满心的欢喜,也就对清毓心生亲近,走了过去往清毓身上巴拉着,文禾脸上一动,到底还是没出声儿,只把头转向了别处。
平日里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子,这粉粉的一团突然向她靠了过来,她也只得学样儿似地将莞毓抱了起来,置在身侧,侧了头和她逗话。
莞毓一连声儿地背着诗词,见清毓一直夸她更加得意,清毓也来了兴趣也就问道:“莞毓,最喜欢的是那一首啊!”
莞毓脱口就道:“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清毓一瞬间就僵住了,只觉得文禾的眼睛像两柄刀子一样扎在她的身上,莞毓不知就里,还一派天真地笑着说:“妈妈,我念得好不好啊!爸爸最喜欢这一首了!”文禾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只压低了声音说道:“莞毓,天色晚了,回家了!”
小孩子刚玩在兴头上,那管得了那么多,也就不依地在闹了起来,文禾倒仿佛是动了气,直起身来就去扯莞毓,可能用力重了一些,莞毓哇地一声哭将了起来!
这下清毓倒发了慌,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文禾的气更是直冲上来作势就是打,清毓眼见不对也就挡在了前面,只低声道:“大姐,何苦呢!不过是个孩子!”
听得她这一句文禾嘴角抽动了一下,冷冷地看着她说:“对!左右不过是个孩子,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我也不会等得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