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氏这一病后,眼看府里的事务没人打理,方氏不得不让姚氏暂接。李氏病倒后对楚楚倚重的较多,但送钥匙和掌印的时候还是挑了桃杏前往。
这个事实虽在意料之外但还属情理之中。其一,不管桃杏秉性如何不妥,到底也是幼时跟着李氏从娘家陪嫁过来的,这主仆两人间的信任和贴心程度,像楚楚这类的后来者是难以企及的。
其二,李氏还有另一个重要考量,若是随意遣了楚楚之类的去送,难免不会被有心人解读为她对老太太这种状似夺权行为的不满。
现下里她心头正有件要紧事记挂,自是不愿再惹出这些闲话来分神。桃杏走了之后,屋里一时静下不少,只闻的李氏轻咳的声音。
闻声,楚楚忙不迭递了帕子过去,随后扶着她轻拍背脊顺气。
待得咳嗽声停歇,早有候在旁侧的小丫头递来了一碗药汁,微微有些温热,刚好就口。是早先遵了郎中嘱托抓了药熬好备下的,就等了李氏有咳嗽症状的时候服下。
喝过药,为了解苦味低下另又送了四小碟蜜饯上来。李氏摇了头,让人拿下,只取了清水漱口。最后,取过帕子在唇角压了压。
喝完了药,楚楚扶着她重新躺好,李氏又一次支走了屋里人,独留了楚楚在侧。待人都走光了,她闭着眼轻问出一句话:“那张方子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楚楚压了声音道:“前日,老太太惯看的一个郎中到府里请安。老太太说日头渐热便让他开了些祛火清毒的方子放着备用。我特意寻了他,按太太的吩咐交代他另开了个方子。”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等着老太太屋里的云想走了过去的,那郎中只当是老太太交代的,并没怀疑什么。现下里,只等着春晖园的信了。”
李氏轻轻的颔首,轻道:“总而言之,务必小心谨慎。绝对不能出了岔子,更不能叫旁人知道,你要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楚楚明白。”帮李氏掖了被角,她退到床边,轻声劝慰:“夫人且放心,这方子当日是我捡到的。想来,除了那丢方子的人,再没旁人会晓得。”
静默了许久,李氏才微微叹了口气,神色哀戚的摇头,“现在还不晓得,可是再过个几月还怎么瞒得住。”
李氏是过来人,一眼就认得楚楚拾得的那张方子是做安胎用的。司徒府虽说各房女眷众多不好轻易辨认,但内院丫头婆子平素出府较难,且这方子上所列的几味药材并不常见,若是要全部自己去外头采买:一是耗时颇久,二是所费不啻。只要不将药方示人就不会被发觉,所以,这人就极可能借助府内采买物品的内务来帮忙。
于是,李氏就借了去内务查账之名,查出了采买这几味药材的人——竟是春晖园的吴妈妈。吴妈妈那个年岁不可能需要养胎,温氏身边几个丫鬟也尚未婚配,而且即使真是她身边小丫头做了这种丑事,吴妈妈的个性也必不是肯帮忙的。
有了这个结果,再联系温氏近些时日称病不见的状态,很容易就能猜出这需要养胎的是谁。
司徒仁的某些作为或许能瞒过大多数人,但是绝对瞒不过枕边人。李氏当下就慌了神,很明显,温氏用安胎药是打算把孩子生下来的。
但温氏是司徒奉呈的未亡人,若是这孩子当真生下来了,大逆不道的司徒仁必是要身败名裂。到那时候,连带了她和司徒澈及偏房一众都是要遭罪的。
李氏可以说自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畏牵连,但是司徒澈不可以。他身在国子监,又有了定王提携,将来必是要飞黄腾达的,作为一个母亲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的大好前途被这种丑事毁于一旦。
思忖了两日,她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楚楚。
一来,楚楚是捡方子的当事人,李氏知道这事瞒不了她;二来,她要寻个靠得住的人办事。桃杏虽是自家人,但是因为自小跟在自己身边,性格并不算稳重。比楚楚大了两岁的花竹虽也妥帖,但是这事毕竟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如此,楚楚成了这整桩事情的唯二知情人。
“我不能让这个孩子生出来,也不能让这个贱人有机会把事情说出去。”那天,一贯温婉的李氏难得的眼神冷厉,肃穆的看着楚楚说:“还有,关于桃杏说的那些话,还有你和尚水之间的那些事,我不是不知道。”
“夫人误会了,我……”她想解释,李氏却打断了她,“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听什么解释,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会遂了你的愿。但是若这事透出去一星半点,薛楚楚,你便是不知身份妄图勾引少爷,那么……”
李氏没再说下去,但是这席话让楚楚禁不住抖了抖。
生活在司徒府,李氏不是不争,只是没有被逼到极致。很明显,温氏这次触到了她的底线。
这一会,楚楚想要完全的置身事外根本是不可能的。在后院的时候她就发过誓,绝对不能再回到那个四人住的大通铺。如今,她就要用实际行动去实践这个誓言。
在楚楚出神回想的时候,闭了眼的李氏又道:“尚水的家书到了吗?”
她微微敛了心神,回道:“据闻前些时日暴雨将驿道冲垮了,没有办法,京里来的书信这月定是要延迟的。”
司徒澈自入国子监后,只在去岁腊月时节回来过年。彼时他身形已经拉高了许多,楚楚那大半年却并未怎么长,见了他在李氏跟前请安那泰山压顶的阵势,禁不住生出了低人许多等的悲戚。
现在堪堪又过了半载,往事重忆,楚楚还是极为耿耿于怀。
一边想着旧事,一边就想起李氏应承的那句话: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会遂了你的愿。
随了她的愿固然是很好,但是眼下麻烦的是,连她自身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祈愿些什么。如此,作为外人的夫人李氏又该从何得知呢?
天际晚云减收,夕阳西下,将那原本澄碧的天色沁染出了丝丝绯红,像是女子妆下迷人的红晕。望着天边晚霞,楚楚颇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