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景明瑶的声音带着些嘶哑,嘴唇干裂。
小丫鬟把药放到一边,扶着景明瑶坐起身来,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又绞了个毛巾帮着她把脸擦了,这才端过药来。
“姑娘快喝了吧,一直在炉子上煨着的。林医师说怕你伤口发炎,这药必须一醒来就喝。
景明瑶想要接过碗,小丫鬟却轻巧的避开了:“林医师说你的伤口还没有痊愈,胳膊不能用力,我来喂你就好了。”
景明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容:“有劳姑娘了。”
“我一个当丫鬟的,有什么有劳不有劳的。”小丫鬟展言一笑,用勺子舀起一勺药汤,递到景明瑶嘴前。
“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呢?”
景明瑶恍惚了一下,随即嘴角闪过一抹苦笑:“叫我观蝶就好了。”
你替我死了,我就用你的名字活下去吧。
“我的名字叫绿翡,姑娘是哪里人?我瞅着不像是我们天凉城的。”
“绿翡姑娘,你看我哪里不像了?”
药虽然苦,但是苦口良药,那些黑汤子下肚后一股热气缓缓的反上来,景明瑶的身子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瞅着,姑娘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太平郡十二城中的人,应该是从中原来的吧。”
“嗯,家住在广阳郡。”景明瑶的声音低沉沙哑,竟有一种奇异的感染力:“家父是个秀才,家母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奈何两个月前家乡发生忽然了水患,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好久也没有父母亲的消息。”话说到最后,景明瑶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呜咽。
“广阳?”丫鬟绿翡呆了一下:“姑娘离开广阳郡有多久了?”
“一个半月之余了。”景明瑶头低垂着,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楚表情。
绿翡叹了口气,又喂了景明瑶一口药,看着景明瑶咽下去,才缓缓说道:“广阳郡现在已经是一片菏泽了,姑娘知道么?”
景明瑶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绿翡:“莫不是广阳郡全都被淹了?你骗我的吧?”
“都淹了。”绿翡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么直率似乎有些残忍了,赶紧说道:“倒是逃出来不少灾民,相信你的父母应该也逃出来了的……”
景明瑶的目光空荡荡的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什么。绿翡看在眼中,不觉得皱了皱眉,低声劝道:“姑娘还是先吃了药,末了好有力气去找找亲人。”
景明瑶又磨磨蹭蹭的吃了药,绿翡放下枕头,扶她躺下,掖好被子。两人又唠了几句家常,绿翡就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平西王有三个儿子,其中大儿子陆林和二儿子陆卓然是前王妃所生,陆卓然因为长年带兵留守边疆,两年前被朝廷封了定西侯。三儿子陆远是现任王妃所出,世袭了父亲的爵位,被称为平西王世子。
想来平西王现在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份雄霸天下的狼子野心……
无论如何,先找机会见见他。
景明瑶回忆着脑海中的这些资料,奈何刚刚喝完药,药劲上攘,一阵困意袭来,景明瑶又沉沉睡去。
“大公子……”方才那个伺候景明瑶入睡的丫鬟绿翡,她一溜小跑跑到了府中的演武场中,此刻正站在场外召唤着大公子。
“她醒了?”大公子裸露着的上半身展现出他完美的肌肉曲线,颇为吸引眼球。他随手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汗,套上一件外袍,就朝着绿翡站立的方向走来。
“醒了,不过刚服了药,这会怕是又睡了。”绿翡看着大少爷穿上外袍,眼角闪过一丝遗憾,嘴里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
“问到些什么?”
“她名字叫观蝶……”绿翡开始一字不落的跟大公子汇报起来,末了,还添上一句:“我瞅着她不像是说谎的样。”
大公子被绿翡逗乐了:“你能看出什么撒谎不撒谎。”
“真的。”大公子平时待人应该是极随和的,所以这个丫鬟此刻正对着大公子瞪着圆眼睛:“那个姑娘说话还哭了呢,情真意切的!”
“嗯,情真意切。”大公子笑了一下,转身又回了练武场:“这些日子你好好照顾她。”
“公子!”看着大公子转身回去,绿翡有些着急了,她跺了跺脚急道:“我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大公子回过头看向她。
“那个,绿翡贼头贼脑的看了眼四周,小步的跑到大公子身边,压低了声音:“夫人和侧夫人今早上去看观蝶了。”
“噢。”大公子点了点头:“还有别的没了?”
“没了没了,那奴婢告退了。”绿翡做了个揖,吐了下舌头,转头小步跑掉了。
大公子回了演武场,却没有了舞刀弄枪的劲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
有趣,这个叫观蝶的姑娘,应该是故意跑到自己的箭下的。如果说她没有所图,那是不可能的。
一道凌厉的掌风从脑后袭来,大公子连忙一个翻身,堪堪躲过。
“大哥,一年不见,身手倒是没什么长进。”
声音低沉惫懒,还带着一丝恶意的嘲讽。
“卓然不在边防乖乖呆着,怎么跑回王府了?”大公子虽然被偷袭了,但一看到偷袭他的人是那个令人头疼的二弟,便也释然了,面上却看不出丝毫不愉。
“哼。”陆卓然一身甲胃还没有卸下来,太阳毒的他着实有些难受:“我自然没有哥哥那么清闲,没有事情我回王府干嘛。”
大公子笑了笑,对陆卓然的话不置可否,心里却在猜测二弟为什么回到了平西王府。
“我去换衣服。”陆卓然拍了拍大公子的肩膀:“我那儿也没有伶俐可用的奴才,就先借你的地方洗个澡了。”
陆卓然的身影消失了好一会,大公子才活动了一下自己刚刚被他拍到的肩膀,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金陵城皇宫。
“太子殿下,刑部侍郎姚启在殿外求见。”
“宣。”岚玉慵懒的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方竹简,一个体态妖娆的女子坐在榻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太子殿下。”姚启一入殿门,就看见那个妖媚的女人****半露,手捏了颗绿葡萄正俯下腰喂给岚玉,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姚启啊。”岚玉看这姚启的大红脸,不禁一乐:“你这急匆匆的什么事啊?”
姚玉瞪着眼睛,一脸拘谨,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悦姬,你先下去。”
岚玉挥手让美人退下,又撤走了一遍伺候的宫女和太监。
“说吧,什么事?”
“叛贼景德将军刚刚被处决了。”
“嗯。”
“女眷都被卖入官窑,男人除了直系的斩了,其他的都发配到边疆与披甲人为奴,队伍刚刚已经启程了。”
“嗯。”岚玉一边自己摘着提子吃,一边听着姚启的汇报。
“还有一个消息……”姚启的声音有些惴惴的。
岚玉似乎浑然没有注意到姚启神色有异。
“景德将军的小儿子景飞跑了。”姚启说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惴惴不安的偷眼打量起太子来。
“跑了?怎么跑的?”岚玉声音冷冷的,眉毛竖了起来。
“在行刑的途中,被押送的守卫放走的。”姚启抹了一把汗,接着说道:“有人来救景将军,跟押送的几个守卫通了气,不过好在咱们的防卫严密,那几个守卫都被抓了起来,眼下正在刑讯。”
“严密?”岚玉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冷哼一声,挥手打掉了桌子上乘着水果的陶瓷盘子:“严密能让个小孩子跑了?”
姚启吓的噗通一声跪倒了地上:“是臣监管不力,望殿下请恕罪。”
岚玉的声音仿佛是冰层下彻骨的流水,缓慢并且带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寒冷:“你去把那小子给我抓回来,抓住了再来嚷嚷赎罪,否则小心你自己的脑袋。”
岚玉胆战心惊的退出了太子殿,心里像吃了黄连一样直泛苦。
景老将军的为人大家都知道,他的确是有意放了点水,要不然景飞那个小子也不会顺顺当当的脱走。但是这刚放了人家,回头又要去抓……
姚启苦笑了一声,咱没有景老将军的精神,现在是敏感时刻,还是先保住自己的脑袋吧……
这边姚启刚走,岚玉就一个人出了太子东宫,往承乾宫行去。
承乾宫里里外外站的都是甲胃贴身的兵勇们,岚玉刚一接近,就有一个将士摸样的迎上前来。
“太子爷。”
“萧将军,这阵子辛苦你了。”
“能为太子爷分忧,萧云三生有幸,何况萧云的命都是太子救的。”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岚玉唏嘘一声,接着问道:“这里一切都好么?”
“没有什么异常。”
“他怎么样了。”太子的眼睛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冷冷的注视着巍峨的承乾宫。
“皇上这两天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很少。”
太子眉头紧皱,半晌,冲着一旁的将士挥了挥手,抬脚就往大殿里走。
“太子爷!”一个似男非女的声音叫住了太子。太子回头一看,却是桃公公回来了。
“启禀太子殿下,事情已经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