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仔细打量起这堵墙。晚月和元贵看我围着这堵墙,不停瞧着,也便一齐走过来,围着墙,瞧了一圈又一圈。
那种吼声,已经停了。我不禁疑惑,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的。我倚着墙,右手又不自觉的敲着墙面。每当我疑惑思考的时候,右手便会不自觉的敲着桌面、床面等一切我能触碰到的坚硬表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皇上曾说,那种声音,会让他觉得不安。可我,却觉得这样能舒缓紧张。
那种低吼声,再次出现了。
心中突然涌出一个诡异的念头,我觉得,采诗就在这面墙里。我又绕着这墙走了一圈,看的仔仔细细,却还是没有破绽。
突然,元贵喊道:“皇后,看这里。”
果然,这个墙角处的泥巴很新,只是因为那里光线暗,我走了几圈,竟然没有发现到那里的异样。刘易让我自己来看,看来,他早就洞悉了这里的秘密。难道这里新的泥巴,竟就是他留给我的信号?
元贵试着动了动那周围的几块青砖,然后对着其中一块便用起力来。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声,那块青砖竟然被他取了下来,“皇后,这里面是空的。”
空的?难道采诗,竟然被囚禁在此?
一块出来之后,剩下的便容易取了,晚月和铃兰也便上前帮忙,不一会,已经取下了十几块,出现了一个勉强可以一人钻进洞口。
我想进去瞧瞧,却被晚月一把拉住,“还是再等等,万一有什么闪失,奴婢担不起。”
元贵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我便命铃兰再去前殿拿盏亮些的灯过来。洞口越来越大了,我又听到了那种低沉的吼叫声。
洞口已经足够大了,元贵接过油灯,一步迈了进去,晚月和铃兰搀着我,也跟着进去了。刚进去,便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是一种陌生的草药的气味。
可是,这里面竟然只有一只木桶,没有采诗的影子。费尽心机的做这么一堵墙,却竟然只用来放一只木桶?
这个木桶,有半人之高,比平常沐浴用的木桶小些。张美人将这样一个木桶藏在这里,到底为何呢?
晚月一时好奇,几步走到桶边,将上面的木盖掀起,然后便听见“啊”的一声惊叫,晚月几步跑到我身边,全身颤栗,那个木盖,孤单的掉落在桶边。
我疑惑的瞧了她一眼,迈起右脚,却被晚月一把拉住,“不要,不要——”
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不安惊慌的神色,那种恐惧的眼神,比当日我在清河王府上以松针恐吓刺伤她脸时看到的还要可怖。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那种声音,再次响起了,我听的很清楚,是从那个桶里发出的。只是,那里,真的是采诗吗?
元贵见此,几步向前。他是学武之人,又是铮铮硬汉,胆子该是很大的。可是,当他看到了那里面的情景,竟然也吓的倒退了一步,不过他到底是男人,马上便恢复了平静。
他转过头,不安的看着我。我不再考虑,鼓起勇气,几步上前。
那是我今生看过最恐怖的场景,远比大哥给我讲的那个鬼故事恐怖的多。那个大桶里,表面漂浮着黑褐色的虫子,厚厚的一层,身体不停的上下翻腾抽吸,在水面浮上浮下。水面之上,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我几乎认不出来,那便是采诗。她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只剩一只光亮的脑袋,曾经那两只明亮的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耳朵处的刀痕已经结疤了,耳朵早就没了,鼻子也已经被利器削平,只剩一块黑黑的疤痕。
我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
晚月已经恢复了平静,带着哭腔喊道:“采诗,是你嘛?”
耳边再次传来那种吼声,难道她的嗓子竟也被毁了,连说话竟也不能。
铃兰也鼓起勇气,走到桶边,“真的是采诗姐姐——”
她已经泪不成声了,原本紧紧握着晚月胳膊的双臂,已经滑落,整个人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采诗,她已经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语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慢慢抚着她那张脸,那黑色的疤,那深深的刀痕,心中又悔又恨。若不是当日班昭那一句话,若不是我心存侥幸,若不是我太过仁慈,她怎么会有如此惨状。
我突然异常恨自己,恨张美人。这一生,第一次如此恨一个人,比当日李雨翰死后,我对那罪魁祸首的恨,还要强烈。
我对自己说,张美人,她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她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人来了,只是她听不见,也无法表达,只能从嘴里发出那种凄惨恐怖的吼叫声。
我试着将她提起,却发现,她全身已经爬满了红色的虫子,腹部不停抽动,正在从采诗体内吸血。这种虫子,便是蛭,以吸食人畜或动物的鲜血为生。
我初进屋时闻到的那种奇怪的草药的气味,便是从这里发出的。这些蛭,只是在采诗的身上吸血,却没有一只进入她的体内。被关闭在此,想采诗已经久未进食,在每天被吸血的情形下,竟然还活着。这桶中的水,呈暗黑色,想必是多种草药的混合,既能保证采诗不至死亡,又能阻止蛭进入她体内。
可是,只是每天承受这叮咬之苦,便已是苦不堪言了。
如果张美人现在在宫中,我真恨不能立刻便将其千刀万剐。可即使杀了她,曾经那美丽动人聪明伶俐的采诗,也已经回不来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救采诗要紧。若要救她出此牢笼,必得先将她身上的蛭拿掉。我记得小时候随哥哥们偷偷出去玩,也曾见过这种东西,大哥说江湖术士手中有一种白色的药粉,被蛭叮咬后,只需将这种药粉撒到被咬处,那蛭便能自己脱落,干枯而死。
我命元贵守着,铃兰和晚月随我去前殿。那名被元福击倒的奴才,尤还倒在地上,元福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走至他身边,我不禁愤恨,看他刚才如此维护张美人,或者竟是同党,厌恶心起,不禁抬脚,重重踢了一脚。
我命铃兰找了纸笔,快笔写了一张条子,“晚月,拿着长秋宫的牌子,出宫去找我大哥,把这个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