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浩醒来的时候已经雨过天晴,日上三竿。睡得这样晚法还当给主人家陪个不是。他出得房来看院子里没人,只听到靠里边一间偏屋里“滋啦”作响,一看才发现昨天那个被蜇的小姑娘正在厨房里炒青菜。那灶头还比她高出小半个头,她只得踩在一条小木凳上。不过看她动作娴熟,锅铲舞得顺手十足,应是平时做惯的。他想到家里的妹子都有四个丫环和两个老妈子伺候,十指从不沾阳春水的,喝杯茶都有丫头们送到手上,很是唏嘘。
几个翻炒之后起锅装盘,阿芷回头才看见是陈子浩:“浩哥哥,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额,今天睡得够晚了……”陈子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的伤还没好罢,怎么不多睡睡养一养?”
“都是小伤不碍事的!”阿芷边说边从凳子上下来。
陈子浩看她的脸都消肿了,只是被蜂蜇的地方还余有红点。看来还要过几天才能消散:“你手脚上那些破皮的地方还痛不痛?”
“都上着药呢,不痛啦!”阿芷看陈子浩关心自己很是感动,心中一动,低头道:“那个……嗯,浩哥哥,谢谢你!”
“怎么没看见萧大叔?”陈子浩倒没有听出她话中的羞涩。
“我爹到村长家去了,他怕你贸然去了尴尬,就先去说一声。”
“还是大叔想得周到!”陈子浩由不得感激。
“这都是应该的,你救了我爹爹很是感激呢!”阿芷看陈子浩虽然也才十一二岁,但身高却也五尺有余。一袭月白色绫衫衬得他面色如玉,俊秀非常。她从小就未出过林家村,平常来往的都是身穿短衫褐衣的村民;周围的男孩也全是在田边土边长成,每天泥泞里翻滚大树上攀爬,身上哪得这样干净?阿芷乍看见这样的人又兼得他救了自己的性命,那一颗幼小的心就像被撩动的琴弦,余音难止。
“浩哥哥可真好看!”阿芷暗想。
她倒热水给陈子浩洗漱了便将饭菜端上了桌:“咱们先吃吧,你肯定饿了。”
“再等等萧大叔吧,我还不饿。”陈子浩客气道。
“爹爹的饭我都温在锅里了,”她已经将两人的饭乘上了:“后天才当集呢,来不及买肉,你随便吃点吧。”阿芷满怀歉意。浩哥哥应该得到更好的招待,他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呢----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陈子浩已经在她心里生了根,冒出了嫩嫩的小芽。
“我不喜欢吃肉,这就挺好,”陈子浩安慰她。说着提起筷子夹了青菜就往嘴里送,不料这青菜的味道却让他大加赞赏:“不错不错!青菜鲜嫩,盐味适中,入口清脆!”
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手艺还不赖。其实他是个无肉不欢的脾气,在家里不说顿顿山珍海味,却也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平时从不让素菜上桌的人。但他现在在人家家里做客,自然要客气一番的。哪知小姑娘的一盘青菜倒让他吃出了味道。
“其实偶尔换换口味倒还不错。”他暗道。
阿芷听得他说好吃,心里像吃了蜜糖一般,连忙给他挟菜:“浩哥哥,多吃点!你觉得好我以后还做给你吃!”
陈子浩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灿烂的笑脸,觉得她其实也很可爱。一双眼睛乌溜溜像会说话一般盯着他,嘴角轻扬,巧笑嫣然,十分活泼;虽然比不得自己平时所见的那些姑娘那般华美婉转,艳丽非常,却也清秀的让人心生亲近之感。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萧父带了一位四十来岁,身着灰色短衫的中年男子进来了,那男子一见陈子浩就抢上来扶着他的双肩,左右端详,神情十分激动:“这眼睛长得像你娘!她可还好罢?”
陈子浩就知道这是自己的舅父林德清,马上一揖到地:“小侄拜见舅父!望舅父身体康泰,虎猛龙精!”
“这小子这张嘴还不赖!”林德清笑呵呵的一拳敲在他肩头,直砸得他咧嘴。
“哈哈,庄稼人的拳头重,没想到你小子还受得住。不错不错!”林德清越发高兴了。
“小侄在家也学过几招强身健体的功夫!当不起舅父一声赞。”陈子浩恭恭敬敬道。
“哦,我倒忘了你那老子大小也是个知县,倒请得起名师来教导!”林德清话语中却似对陈父有一股不满之感。
陈子浩也听出来了,忙岔开话题:“母亲时常在小侄面前念叨你老人家,说是这么多年没见你,实在想念得紧!”
“呵呵,那倒还罢了,不妄打小儿疼她一场!”林德清又是高兴又是伤感:“一晃都已经十来年没见了!你娘身体可好?她那哮喘之症可有发作?”
“每到天冷娘的哮喘就会发作,天天咳嗽不断,呼吸不畅的,觉都睡不安稳,一直要持继一两个月才会减轻。父亲遍寻名医都不能根治!”陈子浩想到母亲的病也是伤感。
“哎,这打小就有的病哪有这么容易根治的?想来她这十来年的日子也不好过……”林德清叹息。
一时无语,萧父看场面冷了下来,就打个圆场:“林兄,你舅甥二人久别重逢,怎么尽谈些伤感之事做甚?”
“那倒是,那倒是!这样吧,萧兄今天就请和小芷到我家一聚!前几天我才打了两只山鸡熏上,今天正好享用了。”林德清邀道。
萧父也不多做推迟,答应中午过府,林德清就带着陈子浩做别后先回家去。
阿芷在后面看着陈子浩和他舅舅相偕离去的身影,忽然觉得很舍不得这个浩哥哥离开。她倒期盼起中午快点到来,那样不就可以见到浩哥哥了?
萧父哪里猜得到她这些小心思,只是将她拉过来细看了---脸上被蜇的地方还余有红点,应该不碍事的。
他很是松了口气:“芷儿,以后就别去山上了啊。这次可把爹吓得去了半条命!”
“爹,以后我会小心照顾自己!你还让我去呀,昨儿个我才知道白云山上有许多草药,我采回来就可以换很多东西了!”
“不用了,以后爹到山上打点野味回来将去集上换了也是一样的。”
阿芷想到德禄叔说过爹爹的病是不能操劳的,否则喀血会越来越厉害。昨晚虽然自己睡得迷迷糊糊,也知道爹爹的咳嗽越发严重起来。地里的活都是大伙儿帮着做家里才有一口吃的,爹的身体哪里还可以去打猎?
“爹,打猎可不是个轻松活儿,现在的野鸡飞得快,野兔儿跑得快,爹才两条腿儿哪跑得过它们?您老还是乖乖的歇着吧!”说得自己都笑起来。
萧父也被逗得大笑:“这丫头!打猎又不是比谁跑得快!”
“德禄叔可说了不许你操劳的。你将身子养好了不比什么都要紧?我还等着长大了孝敬你老人家呢!”阿芷又撒起娇来:“爹,你都不疼我!
“我怎么不疼你了?”
“你要虐待我爹,这还叫疼我?”阿芷调皮道。
“呵呵,好利的小嘴!我闺女就是惹人疼!”萧父看着自己的女儿越看越疼,也逗她道:“我们彼此彼此,你不也没疼我吗?”
“我最疼你了!你说,我哪不疼你了!”阿芷却是那逗不得的,马上就急眼了。
“嘿嘿,你也虐待我闺女了不是?看这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昨晚肿得海碗样大,你说你疼我没疼?”
“呵呵,真的有肿得那般大?”阿芷自己也撑不住的笑了。
“那还有假!闺女,以后做事情可得仔细着别把自己伤了,女儿家的妇德,妇工,妇言那是必不能少的,然而妇容却也是顶顶重要。这世上十人有九个都爱娇爱俏,你可记下了?”萧父敦敦教导。
“浩哥哥不就比村里的男娃好看吗?要是他是个丑八怪,我肯定也当他和其他人一样了。我这算不算是爱娇爱俏呢?”阿芷暗想。
不过她又突然的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难为情起来,脸儿发烧的在心里啜了自己一口:“萧忆芷,你在想些什么呢?不害躁!”
萧父哪里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教你几招拳脚功夫,既可健体又能防身。”
“爹,德禄叔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使功夫吗?要是牵动旧伤可不是好玩的!”阿芷担心道:“再说书上说了女儿家要娴静贞淑,哪能每天喊打喊杀的?”
“傻瓜,爹又没叫你出去打人杀人的,只是让你学会保护自己!外面的世界不太平……”
萧父还有些话怕惹女儿伤心没有说出口:他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明白,谁知道还有多久可以陪在女儿身边?想到以后留她一个人在世上孤苦漂零,他真是死都无法瞑目!女儿才七岁大的年纪却已经懂厨艺,晓女红,想来以后照料自己的日常生活应该不成问题,但如果遇到有人欺上门来,除了她自己谁还能保护她?所以他得未雨绸缪,为女儿的将来好好打算一番。
“乖女儿,你要是不同意我明天就去打猎!也省得我成天担心!”萧父威胁道。
“爹,你耍无赖!”阿芷嘟嘴道。
“那你听不听?嗯?”
“好……嘛,谁叫你赖皮?”阿芷低声嘟囔。
“嘿嘿,这才是我的好闺女!”萧父一副奸计得逞的笑脸:“快点收拾了就到你林大叔家吃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