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云纱来报李满在中门处候着,请风萧萧去祭堂,几人忙快手快脚的为风萧萧换上正装,素心又细细理了理衣冠,方将风萧萧送出院门。
风萧萧出了中门,李满、林墨及另两个长随韩勉、罗玉真忙迎上来,簇拥着他去祭堂。这祭堂甚是气派大方,风萧萧不及多看,就被众人引进了一侧的灶王龛,这儿供着灶王爷的神像,两旁挂着一轴金笺对联,“天恩深似海,地德重如山”。
红漆的大供案上摆着烂熟猪头,双蒸鱼鲜,还杀了一只黄羊供上。另一长案上则是糖瓜、甜糯糕、豆沙团子、蜜圆、麻球、油糕、寸金糖、白交切,共装了八大盘。
韩勉焚烧香表,林墨抱了只公鸡跪在神像前,风萧萧斟酒祝词,念罢,取了热酒浇在鸡头上,公鸡‘喔’的叫了一声,林墨喊道:“灶王爷享供啰!”一边取刀杀鸡供上。风萧萧一撩衣摆,正正跪在案前,进香,献酒。
献罢,李满几人合力将灶王爷请出神座,搬至外庭,罗玉真递上一小碗糖稀,风萧萧涂在灶王爷的嘴上,李满在一边小声念叨:“灶君封位口,四季无灾愁”。接着众人架柴点火,放上纸马一齐焚化,拍手笑道:“灶王爷升天啰!”
祭罢,风萧萧吩咐将供品散与府中众人吃,自己回屋换下大衣裳,穿一件青罗截衫,配上羽缎的大襟褂子,又擦了把脸。风念屏已着人来请,说今晚的饭一起摆在贺青兰处,请他过去用饭。风萧萧带着离玉去了,素心本要一起去的,风萧萧不许,让她在屋里多歇一会。
到了贺青兰处,风萧萧见屋舍庭院打扫得一尘不染,帐幔帘纱都换了新的,窗前摆着几盆香花妍草,架上添了几多摆设玩器,焕然一新,心里先有了几分欢喜。
风念屏和贺青兰正在屋里说笑,见了风萧萧忙起身问好,风萧萧也一一笑答,三人重新落座,风念屏道:“哥哥,祭灶一事如何了?”风萧萧道:“已妥了,这次甚是顺利完备,不曾有错失。”
风念屏笑道:“那便好,今日只有哥哥一人主祭,我还有些担心,本该请些长辈过来帮衬的,可今年他们都推有事,不好过来。”
风萧萧道:“长辈?爹不是独子么?”风念屏道:“是五服内的旁支,论起辈分来也算罢。”风萧萧道:“以前他们都来,这么多次我还不清楚么?”风念屏嫣然笑道:“妹妹爱多想罢了。”
这时,贺青兰吩咐摆饭,三人坐下慢用,饭罢,和音又端上几个盘子,装着糖瓜、油糕之类,笑道:“这是在祭案上沾过福气的,主子用些罢。”风萧萧挑了个豆沙团子,十分甘松可口,又选了块糖瓜,尝了尝太甜了,剩下半块就不要了。风念屏拣了个蜜圆,贺青兰拣了块寸金糖,也不过尝一尝便罢。
风念屏吩咐撤下去给众丫鬟吃,风萧萧指着一盘豆沙团子,一盘鹿肉,一碗鲫鱼豆腐汤,道:“这几样菜送去给素心吃,她今日着实辛苦了。”颖裳双眼闪了闪,道:“我去罢。”
颖裳用食盒装了菜,叫云罗捧着,两人往风萧萧院子去了。此时院中众人都在吃饭,两个守门的婆子也不知哪里去了,还是云娟听到叩门才出来的。
云罗和云娟本就要好,两人见面十分亲热,颖裳见状便让两人自去屋里说话,自己捧了食盒去素心屋里。
素心有些无精打采,就着几样份例菜慢慢吃着。颖裳笑了一声,道:“一个人吃饭,怎么闷闷的?”素心看见颖裳,忙笑着拉她坐下,道:“这时辰怎么有功夫过来?”
颖裳放下食盒笑道:“侯爷指名给你送几样菜来,我就跑一趟了。”素心道:“呀,如何当得起,今儿小年,人人都有加菜的,院里也分得一大盘糖瓜,怎么又有菜?”
颖裳笑道:“你理那么多呢?总之侯爷赏的,领着就是,又亏不了你。”素心若有所悟,也不往下说,笑道:“你还没吃饭罢?要是不嫌,就在这用点罢。”颖裳笑道:“那就偏了你了。”
素心又取了一副干净的碗筷,颖裳打开食盒,两人吃着不提。
却说风萧萧三人,盥漱罢,挪到暖阁坐着。风念屏小心提起周应之事,道:“他这次犯得事大了,本不该饶,但却是十几年的老人家,一大家子,两个儿子都是管事,一个在采买处,一个守着门房,与各府应酬,娶得几个媳妇在内院也有几分体面,他孙女云绮也服侍我三年了,还有嫂嫂房里的云绫也是他家的,大大小小十几口,若是办得严了,只怕寒了众人的心。”
风萧萧沉吟半响,便道:“那这事便交给你罢,斟酌分寸,那些管事是不能再做了。”风念屏一喜,忙应下了。
一会,上了茶果,风萧萧呷了一口,只觉香清气长,笑道:“这是什么茶?倒是清香。”盈袖道:“便是前儿得的露珠茶。”
风萧萧奇道:“是这个?我竟没吃出来。”又啜了一口,低头细品,方道:“味儿是有些像,但却多了一股子松竹的清气,是如何沏出来的?”盈袖笑道:“也不值什么,沏好茶之后,在加几滴‘三清露’便好了。”
风萧萧笑道:“‘三清露’却是极妙,加在茶里恰好。”盈袖笑一笑道:“这用法可广了,不论是沏茶、做汤、制点心,只消滴上几滴,就能增色不少。”风萧萧道:“离玉,你可听见了?以后我的茶,也这样办罢。”离玉含笑应了。
风念屏笑吟吟的吃了半盏,起身道:“哥哥,嫂嫂,家里还有些事未理清,恕我不能多待了。”风萧萧笑道:“去罢去罢,真是个闲不住的。”想了一想,又道:“对了,青阳子袁府的礼单还在你那罢?待会叫人送过来,我想看看。”风念屏应了,带着和音、和韵去了。
风念屏一去,屋里诸人不免拘束许多。贺青兰只低头吃茶,风萧萧笑道:“方才一进门,我便吃了一惊,这屋子收拾起来,又整齐又大方,夫人很会操持,以后掌起家来,一定错不了。”贺青兰淡淡一笑,道:“侯爷谬誉了。”盈袖却是一派喜色。
这时,丹桂打起帘子,颖裳回来了,贺青兰见他这么晚才回,忙令他下去吃饭。颖裳笑道:“我方才送菜去,素心正吃饭呢,连说当不起,又邀我坐下,也吃了些才回来的,倒还不饿。”
正说着,风念屏房里的云绡也来了,呈上一张单子。风萧萧一扫眼,转而递与贺青兰,笑道:“袁兄与我相识多年了,他前年成了亲,夫人也是贤惠人,特意备了年礼,你看着回一份罢,不要太贵重了,略过些便可。”贺青兰应下了,风萧萧又吃一回茶,便带着离玉回屋了。
风萧萧一走,众人便散了。盈袖领着几个丫鬟收拾桌椅杯盘,贺青兰索然回到碧纱橱,点了灯看了一遍礼单,又拿起鸳鸯绦编了一回。颖裳挑帘进来,忿忿道:“夫人!你还弄这劳什子作甚?”
风萧萧望他一眼,笑道:“这是跟谁生气呢?”颖裳急道:“夫人明知故问!侯爷以前不来便罢了,现虽时常过来,却都是坐坐就走!满院子的人都看着呢,也不知侯爷打什么闷葫芦?几个姨娘那也不理,晚晚都住在自己屋里,我也看过了,素心几个都是好好的,难不成侯爷觉得以前荒唐太过,如今要修身养性?”
贺青兰听着,渐渐不笑了,喝止道:“好了!我不说你,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还没出门子,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这事是你该问的?什么荤的素的,都敢往外说!要让旁人听见,羞也羞死你!”
颖裳一时涨红了脸,跺脚道:“我倒全心全意替夫人打算,夫人却不领情!何苦来?罢了,罢了!”说着,掉转身飞也似的跑了。贺青兰想叫住他,张了张口,却没出声,回头抚了抚手中半截的鸳鸯绦,默默叹了口气。
次日,盈袖来见风萧萧,呈上贺青兰拟好的单子,写着:汤猪一只,青羊一只,熏肉十条,糟鸡两只,火腿八只,鲫鱼十尾,如意糕、合欢饼等点心四盒,水晶枣、蜜啫梅等果脯四匣,玉泉酒八坛,细绢十匹,彩缎十匹,玫瑰香露二瓶,菊露二瓶,异种牡丹两盆,香梨一筐,甜橙一筐。
风萧萧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笑道:“很妥当,就照这个送罢,再添减几样,给河阳伯府金毓,青阳伯府李英奇各送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