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兰见此也低叹几声,自己起身回了东正院。不多一会,和音和韵一个捧着对牌,一个抱着账册过来。和音板着脸,生硬的福了福身,道:“禀夫人,这是姑娘叫送来的,府中所有的账册和对牌。”
贺青兰点点首,笑道:“劳烦了,便放这儿罢。屏儿可说了叫你们留下帮忙?我初接手,还有事儿理不清呢。”说着,颖裳盈袖上前接了。
和音硬邦邦的回道:“夫人多虑了,以夫人这般才干,阖府哪有什么事难得倒的?连姑娘都有了不是,何况我们两个丫头,见识短浅,只好守在姑娘身边端茶递水的伏侍,又有什么帮着上的?”
贺青兰脸色一变,正颜厉色道:“你这是谦辞还是在赌气?若是谦辞,你们在姑娘身边也五六年了,很得她倚重,人人皆知是她的左臂右膀,算账管事样样来的,我初理事,正要借重你们;”
“若是赌气,侯爷和姑娘闹得生分,谁也不想,现你们姑娘身体不好,正该让她清闲几天,若是我管得不好,府中乱成一团,要茶无茶,要水没水,她又怎么清闲得起来?难道她院里没人伏侍了?单要你们?”
“别的不说,下月就是屏儿生辰,又要办及笄礼,这是何等大事,若出了乱子,我固然没了脸面,难道姑娘心里就好受了?”
一席话,说得和音涨红了脸,呐呐答不上话来。和韵上前一步,也福一福道:“夫人息怒,和音她心直口快,心急姑娘,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现有夫人教训,也明白过来了。望夫人看在她有口无心的份上,恕她这一回罢。”
贺青兰缓了颜色,点首道:“侯爷和姑娘闹成这样,也难怪你们着急,但他们毕竟是亲兄妹,是亲割不断,谁没个拌嘴生气的时候呢?过段日子,两人气消了,自然和好如初。现屏儿无心管事,但府中依旧要吃饭穿衣,我便暂管几日,再说,屏儿下月及笄,这是一生的大事,如何还能兼顾管家呢。”和音和韵都心服的点头应是。
之后盈袖出门传管事们,贺青兰听她们一个个回事,和音和韵两人在一旁协助不提。
风念屏懒懒的吁了口气,仔细打量面前的绣屏,画的花样是榴绽百子图,已绣了小半,她斜斜的往外看了一眼,院中的千叶石榴开得正好,满眼红亮,又用指尖轻轻的勾勒一片绣好的花瓣,暗想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安安静静的坐下来,无所事事的消闲时光了?
又绣了几针,手指有点僵硬了,这时帘钩一响,丹桂、云绡进屋,丹桂端来一碗香梨陈皮汤,笑道:“姑娘歇一歇,喝口甜汤罢。”风念屏笑一笑,随手将针插好。
她这几天犯了咳疾,时不时就要咳几声,贺青兰着人请了大夫,熬了药她又不爱喝。和音和韵仍在东正院帮忙,贺青兰生怕西正院人手不够,特意让丹桂、云绫过来伏侍,还吩咐了她们每日做些润喉的甜汤。
风念屏吃了半碗,便搁在一边的几案上,随手抽了本音律书来看,觉得颇有意思。这时,云绫在外道:“夫人来了。”一会就见五六个丫鬟拥着贺青兰进来,风念屏放下书卷,含笑起身道:“嫂嫂来了。”贺青兰携着她,细细的看了看气色,笑道:“屏儿,你好么?这会子还咳不咳了?”
风念屏笑道:“云绡熬了药,我也呷上几口,已好多了。”两人落座,风念屏见贺青兰声音略有暗哑,便道:“丹桂,盛一碗香梨甜汤给嫂嫂尝尝。”丹桂端了来,贺青兰吃上几口,笑道:“屏儿,你下月就及笄了,我特地叫玉珍阁选了几支好钗,你看看喜欢哪支?”
说着,丫鬟们将盒子放在桌上,一支是羊脂玉雕的云头飞雁钗,一支是缕金镶八宝的桃花钗,一支是玉蝶穿花的绾珠钗,光华夺目,巧丽动人,一边的丫鬟们无不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看着。风念屏也难得高兴,拿起来细细端详,再三比划,最后指着那支飞雁钗道:“就要这个罢。”
贺青兰笑道:“你喜欢就好。”颖裳盈袖上来将另二支撤了。贺青兰又道:“我吩咐了针线房的王妈妈,明日带两个最出色的绣娘过来,替你作两件好衣裳,生辰那天好穿。”
风念屏点首道:“嫂嫂费心了,这钗大抵得百来两银子罢。”贺青兰道:“差不离这数,玉珍阁也是府里的,自然要挑好的进来。”风念屏低头抚一抚玉钗,突道:“和音,去房里把那锦盒儿拿来。”和音应声去了,一会取了来。
风念屏打开,推到贺青兰面前,道:“这里一千三百两,是上回哥哥卖了田剩下的,我本想收着日后急用的,如今府里开销大,便交给嫂嫂了。”贺青兰呆愣了一会,方伸手接了,定定的望着风念屏,轻轻道:“你放心。”
没坐多久,就有个小丫鬟过来道有管事在东正院等着回话。贺青兰才起身匆匆走了,风念屏瞧着她的身影,心中几分黯然,几分酸涩,也有几分轻松解脱。
待理完了一天事务,贺青兰对盈袖道:“去我箱子里找一匹大红织金飞云绢,交给针线房王妈妈,说是给姑娘做衣裳的。”盈袖去了。颖裳捧上茶给贺青兰吃着,见四周无人,便道:“夫人,一年四千两的用度本来就有些紧,侯爷又抽了这么多,虽说姑娘补上了些,可终究也不够,后面那几月怎么办呢?”
贺青兰沉吟了一会,道:“现却是我管事,说不得,只能从嫁妆里挪些银子出来了。”颖裳吃了一惊,道:“夫人,不成的!你的嫁妆,虽外人看来富丽之极,都不过是些衣饰器具,并一万两压银,那些有出息的田庄、店铺、房舍,一点也无,用一点就少一点。若开了先例,年年这么挪起来,那还了得?”
贺青兰叹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总不能凭空变出东西来罢?再说侯爷也是拿去做生意,多少总能得点回来。”颖裳‘嗤’的一声笑,道:“生意买卖什么的,侯爷以前不也捣鼓过?只是回回·····”话说了半截,见贺青兰怒横了她一眼,余话就咽下不说了。
贺青兰呆呆的望着茶杯,过了一刻,方道:“这是我头次管家,众人都看着呢,总得办得漂漂亮亮才是。”颖裳也静了一会,道:“夫人心中有数就好。”才说完,就听外面云罗道:“侯爷来了。”两人便掩住不说了,起身迎着,上茶、传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