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善做事十分干练,日暮方起,他便指挥杂役清扫园子,清出一大片空地,先搭了个高台,台上放着龟壳。在离高台十步远的地方设了十张大桌,再退十步又安插几百张小座。
高台四角各燃着一盏极大的明角灯,周围各处也是华灯齐放,将高台照的有如白昼。
往日百宝会一终,众人便纷纷散去,但今日听闻此事,也有不少人动兴,留下一观。
当先十桌坐的都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四大家族的子弟就占一半以上,余者也是江州各级官绅,各处名士,几家外地豪商等。
风萧萧贺青兰自然被让在首席,其时贺家众人也在席上,见此全都惊异之极,只是碍着众人不好追问,只能频频暗使眼色。贺青兰胆战心惊,不知如何应对,只好两眼一闭,埋首席中,跟着风萧萧亦步亦趋。
席上肴馔十分丰盛,但众人却无心吃喝,随意动了几口,一众便异口同声请风萧萧上台。
风萧萧便携贺青兰及石清、吕凌几人登上高台。台上早有人立了个架子,风萧萧先叫石清将龟壳架上,又令人取来几个火盆,在龟壳下烘烤,盆中多放松脂松油,火燃得很猛。
众人耐着性子等着,约烤了半个时辰,整个龟壳都变红了,发出吱吱的响声,冒出缕缕青烟。这时,风萧萧方命人撤了火盆,提来新汲的河水,不仅冰冷刺骨,还夹杂着不少细碎的冰块。
接着,风萧萧提起水桶,将冰水铺天盖地的向龟壳泼去!众人出其不意,惊声四起。
连浇了两遍水之后,龟壳水汽四溢,颜色也由红转青。只听‘嘎啦、嘎啦’几声,坚硬无比的龟壳刹那间四分五裂,粉碎成一团残渣!
嘈嘈切切的私语声徒然变大,人人都将目光投向风萧萧,惊愕、错措、嘲弄、怜悯、讥笑、讽刺·····林林种种,不足而已。
贺青兰虽只站在角落,触及众人余光,也觉得如芒在背,比方才的火盆更烈,不由又羞又急,恨不能当场晕过去。石清、吕凌也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风萧萧对此却如清风拂面,浑若无事,他向前一步,连连击掌,待众人声浪变小,方开口笑道:“此时便是出宝之时了,请列位熄灭灯火。”说罢,先将高台上的明灯吹灭。
江善略一思索,也令人熄了灯。顿时,园中一片黑暗。
众人将信将疑的向高台看去,起先并无异常。有人正欲嘲笑之际,台中突然闪出一点幽光。众人屏声静气细细看去,一点、二点、三点·····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渐渐融成一团,最后,一枚光彩四射的明珠滚了出来!
众人情不自禁的发出惊异的叹声,好像狂风暴雨一般,席卷全场。
这好像发出了一个信号,接着,越来越多的明珠露了出来,在台中滚来滚去,放眼望去,珠光璀璨,熠熠生辉,犹如天上的星子坠入凡间,令人眼花缭乱。
众人的惊叹喝彩好似雷鸣,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处处回响,良久不息。
突然,台上大亮。原来风萧萧又点燃了明灯。人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许多人已十分狂热的冲了上去,密密麻麻的围着高台,举着手,伸着脖子,狂呼乱叫,连自己也不知在喊些什么。
还有不少人试图往上爬,还好这高台够结实,不虞倒塌。石清一眼望见一个人的手只差半寸就够着一粒乱滚的明珠,不由唬了一跳,忙上前拦着。
灯火一亮,众人也渐渐冷静下来,来人也讪讪退回座位,杂役也走动起来,四处点灯,将倒地的桌椅扶好,收拾泼洒的酒菜。
风萧萧取出备下的锦盒,一粒粒将明珠捡回,这珠子在台上乱滚,看似繁多,其实也只有九粒。
石清、吕凌笑得合不拢嘴,叫人抬上几口大箱子,一点点将龟壳残渣都收好,每一片都小心用手捏了捏,生怕还有珠子没露出来。
风萧萧收了珠子,一手拿着锦盒,一手携着贺青兰,晃悠悠从高台下来。席上众人也坐不住了,老远就有人热情洋溢的迎上来,围着两人,七嘴八舌的道喜。
贺青兰有生以来头次成为众目之属,芳心大悲大惊大喜之下,早就晕陶陶不知云里雾里。
待回到席上,众人都改颜相向,不知恭敬了几倍,江善斟了一大钟热酒,笑道:“侯爷见多识广,点石成金,很是财福齐天,我们为侯爷一贺!”众人纷纷叫好,也涌上来敬酒。风萧萧将锦盒交与贺青兰,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喝过一轮酒后,杨介秋执杯道:“侯爷,这宝我们虽见了,但是何来历尚不清楚,还望侯爷指教,也让我等长长见识。”
风萧萧爽然笑道:“列位听说过龙生九子吗?其中一种,就是鼍龙,其皮可以幔鼓,声闻百里,所以叫做‘鼍鼓’。其壳又叫鼍壳,今天有幸遇巧,这并非龟壳,乃是鼍壳。这个鼍壳,若是天然蜕下,气候俱到,肋节俱全的,便会节节珠满。鼍壳并不值钱,可是里面的珠都有夜光,是无价之宝!”
众人听罢,个个伸头缩颈,三言两语,说道:“有此异事!有此造化!这是天大的福气,岂是强求得的?”
一个程姓的海商抱拳道:“风侯爷,小人无礼了!方才见宝珠出世,光彩夺目,却还不曾细看,还望侯爷再赐一观。”
风萧萧笑道:“这有何难?着人取个盘子来。”王甲忙令人取来个白玉盘,温润细腻,风萧萧取出一枚珠子,往玉盘里一放,但见寸许大的一粒夜明珠,光华流转,宝气辉煌,在盘中游走不定,闪闪烁烁,约放出尺余处光芒,映着玉盘,异彩惊心动魄。
众人轮流传看,啧啧称奇。“光滑圆润,毫无瑕疵!”“好个夜明珠,无价之宝!”“莫不就是传闻中的‘走盘珠’!”一众看着,眼中都出火了。
看了一轮,玉盘回到风萧萧手中。杨介秋道:“不敢动问侯爷,这珠子是否肯卖?”
风萧萧呵呵笑道:“只要有好价钱,为甚不卖?”众人听说肯卖,不觉喜动颜色,起身笑道:“果然肯卖,价钱但凭吩咐,不敢争竞。”
风萧萧一扫众人道:“珠子我只卖一粒,却有这么多人要买,这怎么处?不若愿买者出价,价高者得。”
话音刚落,杨介秋便道:“我出一万两。”江善也笑道:“我也凑个趣,两万。”在座众人都是豪富,也不吝于钱财,三万四万的出起来。最后,还是程姓海商以五万两的高价买下。
王甲还将玉盘也一并送了。程海商捧着玉盘,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他本是跑海路的,来往获利甚厚,只是畏惧风浪,祈求平安之心十分殷切,因为海路风险极大,一趟不慎,就能破家。所以他一听鼍龙之珠,便迫不及待买下了,为的就是求个吉利。
程海商越看宝珠越喜,一高兴,取出刚得的一匣子珠宝为赠。言称多谢侯爷好意。风萧萧推让一番,也就收下了。
接着,众人蜂拥敬酒,殷勤备至,还有许多人拼命挤上来只为摸摸风萧萧衣裳,好沾点福气,一番折腾下来,风萧萧不仅大醉,衣裳也被扯得七零八落。最后,众人兴尽而散。
这一番奇人奇事,哄传整个江州,乌陵侯风萧萧名嘈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