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姑娘突然从前面窜出来,看见叶黎怀中有个女人,眉宇间瞬间染上怒意,她叫道,“叶黎,你在做什么?”
既然碰见了,叶黎只得认命的叹气,他道,“公主,我现在不方便,就不向您请安了。”
楚平眼中怒意更甚,她娇斥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们…真是荒唐!”
叶黎反而笑了,他道,“公主不是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我不是良人,公主还是另觅佳婿吧?”
从来都是听说,今日楚平还是第一次看见叶黎的放浪。她不懂,曾经才智震撼朝堂的叶家二子如今怎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楚平眼圈一点点变红,终于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梨花带雨一般,她道,“黎哥哥,父王曾经那么看好你,若不是父王过世的早,你现在也应该是我的驸马了吧?”
叶黎道,“是叶黎无福。”
楚平的婢女递过来手帕,楚平将泪水一点点擦拭干净,一眨眼的工夫,就再也看不见那个委屈的姑娘,她又恢复的皇家公主的威仪,楚平道,“当今的圣上是我的兄长,倘若我心意已决,你依然逃不了。”
叶黎苦笑着摇头。
楚平又道,“你怀中的那个女子,你可是欢喜她?”
小荷抚额,她本来是还想看看你这一出闹剧的,哪想到自己躺着也会中镖。
叶黎了悟,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其温柔,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女子,眼中深情的不可思议,他口中道,“是,这是我倾尽一生寻觅的女子,我很庆幸我找到了她,我会倾我所有守护她,再不放开。”
小荷在叶黎怀里,紧紧的闭着眼,睫毛不停的抖动,仿佛情难自禁,激动的不能自已。
听到两人的对话,小荷就猜到了大概。无非是公主看上一个花心浪子,总算这浪子还有点良心,不想耽误一个姑娘的大好青春,于是百般拒绝。今天恰好被公主看见了这一幕,于是浪子顺水推舟,以绝后患。小荷本来已经够痛了,刚刚看见叶黎那拙劣的演技和令人汗毛直立的台本,只恨不得自己干嘛不痛晕过去。倘若身边有个棒槌,小荷真的会下手敲晕自己的。
叶黎看见楚平沉默,又下猛药道,“清荷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然而我并不在乎,我爱上的正是她晶莹的内在和清水般的目光,情到深处,爱到浓时,还望公主成全。”
小荷使出全力,狠狠的掐了叶黎一把,直掐的叶黎五官扭曲,还要强装深情。她心中不忿,自己虽没了好相貌,但被人说成“其貌不扬”,这实在不是什么另她高兴的事。
光自己说还不够,他还要小荷的配合,他在小荷耳边呲牙咧嘴的央求道,“我说错了,你就帮帮我,可好?”
小荷在他怀里翻白眼,但总归是做件好事,挽救一个迷途少女,可她也不是圣人,凭什么帮他?小荷压力声音道,“好处?”
叶黎道,“金银珠宝随你挑。”
小荷不屑的撇嘴,果然是商人,只有满身的铜臭,市侩,肤浅。
小荷道,“我要求不高,只要你允我一诺就好。”
事情迫在眉睫,容不得叶黎细想,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姑娘,能做出什么为非作歹的事,叶黎爽快道,“成交!”
小荷立刻从叶黎的怀抱中探出头来,眼眶里因为刚刚的疼痛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楚楚可怜道,“清荷蒲柳之姿,幸得叶公子垂怜,求公主成全。”
这个男子,她追逐了十年。可是今天,他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而那个人不是她。楚平捂住胸口,心痛的快要窒息。
缓了很久,楚平徐徐道,“本宫观戏,自小便厌恶那棒打鸳鸯之人,如今,你们既已互许终生,本宫焉有不成全之理?”
说完,再不看浓情蜜意的二人一眼,香袖一挥,对身边婢女道,“摆驾,回宫!”
一躺回床上,小荷就用棉被捂住通红的脸,再也不敢看叶黎。刚刚太医来过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叶黎已经一清二楚。
叶黎没有一点正人君子的自觉,他倚在门上,望着小荷,似笑非笑,小荷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停在身上的目光,脸越发红的能滴出血来。
小荷像鸵鸟一样缩在被子里,让叶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道,“这是人之常情,你不用难为情。”
小荷气的口不择言,“什么人之常情,你就没有,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叶黎越发觉得好笑,小荷气道,“出去啊!”
叶黎也不甚在意,吹着口哨,又往楚落那院去了。
小荷从被子里钻出来,头发凌乱,面纱坠落,脸依然红红的。今天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正是一月之初,连一弯新月也看不见,夜黑的像一个无底洞,仿佛藏着无数的丑陋和黑暗。小荷左右张望了一番,看四下无人,终于悄悄的从王府走了出去。她是在知道凌霄今晚当值才外出的,否则以他们的距离还有他的听力,定然会知道她出去的。
老是做恶梦,老是翻来覆去的无眠,明明仇人离自己很近,偏偏不能杀了她,那真是再痛苦也没有了。自如王府以来,她第一次忍不住了。
门口的守卫虽然对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的外出有些奇怪,却也不好多问,只嘱咐她小心些,就放了行。
天黑对于小荷来说并不算什么。她虽不能如猫一般有一双夜眼,但自她被师傅救起后,便一直药汤沐浴,何况她还特别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宁府虽也有守卫,但与王府相比毕竟松懈,小荷等着门口换岗的间隙,悄悄地潜了进去。
宁府在京城脚跟站得不稳,院落远不能和沧州相比,要小得多,找到亚琴的住处并没有浪费小荷多大的功夫。门口有两个小姑娘正在守夜,显然也是困得厉害了,头一点点的往下沉。
轻轻扬起一些粉末,无声又无息,这粉末对身体并无伤害,只是让她们睡得更沉些。
小荷走进屋中,将门轻轻掩上。她心随着每一步的走动跳的越来越剧烈,仿佛虽然能冲破喉咙。
那个女人近在咫尺,她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也能感觉到一丝不安。
手里的银镖泛着阵阵寒气。就这样一下子划下去吧,五年的仇恨自此烟消云散,也许从此再也不用梦魇缠身,镖身越是靠近,小荷的手抖得越是剧烈,明明杀的是仇人,为什么自己的眼中会有泪光闪动?相隔咫尺,小荷的手却再也无法近前一步。
睡梦中的亚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眼球滚动了几圈,蓦然睁开,却发现床边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这漆黑的夜晚,形如鬼魅。
她厉声尖叫,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涌来,小荷怔楞的看着亚琴,还在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杀了她?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跟我来!”凌霄的声音及时的响了起来,他拉着只知道跟随的小荷迅速逃离屋子,一个轻跃,便越过了墙头离开了宁府。
一路无话,直到回到七王府,小荷依然浑浑噩噩,掉了魂一般。
凌霄推了推小荷,对她道,“你先在这等着,我进去回禀王爷。”
小荷这时才缓过神来,她惊讶道,“你们知道我出府?”
凌霄点头道,“你出府的时候,王爷便看到了,是王爷吩咐我跟随你的,也是王爷要我看着你的。”
“哦。”明明知道她出去,明明看见她进了宁府,甚至看见她要杀亚琴,却直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他们知道她的事了吧?他们默许她杀人么?
不多时,凌霄便从竹园里走出来,他对小荷道,“王爷要你进去。”
小荷探寻的看了凌霄,想要看出一点异样,却发现凌霄的表情一切如常。小荷隐隐松了口气,那大概就不是问责吧。
竹林深处的凉亭有光在闪动,未等小荷看清,竹林里已经响起了楚落的声音,“过来坐吧。”
走得近些时,便看到了楚落,正坐在石凳上,自斟自酌,桌上面已摆放着几个歪倒的空酒瓶。
小荷脑子里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她现在应该还不算王府的侍婢吧,没签卖身契也没发月俸呢。可是可是她好像是去杀人的,天子脚下,不只是脚下了,这人可是皇上的弟弟,小荷心中的那点理直气壮无论如何也站不住脚了。
“不是想杀了那人么,最后怎么没下手呢?”楚落问得随意,不像是在问与人命相关的事,倒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恩,不错,有月光”一般。
楚落向来心事不写在脸上,小荷也吃不准他的态度。
还哪敢坐啊,小荷“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心里“哎呀妈”叫了一声,这苦肉计演的狠了,脸上已酝酿好了情绪,“清荷做事不当,请王爷责罚。”
楚落笑了笑,对着小荷一扬手,道,“起来吧,我知你们的恩怨,也理解你要杀她的心情,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没杀了她,你明明是有机会的。”
小荷的脸又出现了迷茫之色,“也许,我是不想她死得那么痛快吧。”
楚落负手而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中的忧伤愈发浓重,“今天,是我亡妻的忌日。”
不等小荷回应,他又倒了一杯酒,说道,“三年前,她为我受了一剑,一同离开的,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儿。从那时起,我更加坚定了我要走的路,我再也不要任人蹂躏、任人欺凌。”
他那么悲伤,可是眼眶却是干涩的,大概他的泪都是流入心底的吧。他们那么像,有一根弦轻轻的触动着小荷,这凉亭里弥漫的忧伤连这夜也感受的到。
“砰”楚落手中的酒杯碎裂开,手上立刻鲜血淋漓。
小荷忙起身,她托起他的手,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凉。小心的将扎入手中的碎片拨出来,掏出手绢和自己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慢慢的包扎。
再抬头时,楚落已恢复了原来的淡然,眼眸深处,还有一种对未来的志在必得。
他抽回手,对小荷道,“软弱才会可欺,今日你对敌人下不去手,他日你就极有可能死在敌人手下,到那时,别人会送你两个字,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看到小荷在沉思,知道自己的话她是听进去了,楚落道,“下去吧,心慈手软的人我是不敢委以重任的,一步错,步步错,我输不起,哪怕一次。”
心慈手软么?将手举到眼前,这双手白皙干净,轻轻一嗅,还有淡淡的药香,想到那是的胆怯,想到楚落似有若无的失望,会有那么一天吧,终会有亡魂是死于这双手下,终有一天,她会变得心狠手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