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高扬曾经很多次幻想过自己的第一次战斗……
或是惊险刺激的空中缠斗，又或是凌云掷弹的惊艳一击，要不就是荡气回肠的低空扫射……他可从没想到过，自己的第一次战斗，就是即将和一群不认识的步兵去直面丑陋凶狠的水蝗爬虫。
自从登陆艇离开战舰，他就不停地在想着这个问题——自己刚才怎么会就非要加入这个不相干的任务呢？
是想亲眼见见那个疯狂机师的结局？
又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的战机？
还是被漠视后的一股子冲动……？
他有些纳闷，并非后悔。
更重要的是，只要一停止思考这个问题，他的脑海就会出现以前从影视剧和课堂教学片中曾看到过的水蝗爬虫……就像是一部幻灯机在他大脑里直接播放，一张张不连贯的画面，又或是几秒钟的零碎片段，如此真实，仿佛那些丑陋凶狠的水蝗爬虫，正挥舞着挂着半截肠子的锋刀利爪，耀武扬威地站立在他的面前……
他的两条腿，在不停地哆嗦着。
蜂鸟级登陆艇很小，气流卷过经常带起一阵剧烈的颠簸，这也让他能微微掩饰那份尴尬。他抬头打量着四周，努力不去想那些水蝗的画面，此外，正在连接驾驶舱的位置站着的那个背影，依旧在吸引着他的视线……似乎她正隔着金属栏杆在和里面的驾驶员说着什么，这也让他能够有勇气再多看几眼……
“小子！在看什么呢？小心你裤裆里那根……
艇内的两排座椅正好能容纳20个人，步兵们一个挨一个面对面的坐着，米高扬正面坐着的，正是那个捉弄他的下士，而他有些惊奇的发现，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刚才在机库里取笑他的家伙，此时下士又喊了一嗓子，好在引擎的噪音极大，只有周围少数几个人听到，但是依旧引起了一片笑声……
“你说什么？”米高扬不是没听清楚，而是不明白意思。
“我说你小子要小心你裤裆里的那根家伙，那头母老虎可是会咬人的哦……”
这句话出自一年前可可露莉收拾一个倒霉的新兵，那个新兵忍不住诱惑，在她的臀部蹭了一把，可可露莉当场把他的十根手指一一扳断后，留下了一句让第9联队所有男性都惊心动魄的话，“再有下次，把你裤裆里的那根，一起扳断！”
好在电子活化细胞技术治疗这种小伤已经算不了什么大事，可那句名言，依旧震慑着整个第9联队的汉子们。
米高扬不清楚这部队里的轶事，却明白这又是那个下士在捉弄他，索性把头盔的面罩放下，看都不看那个下士一眼，只是面罩没放下一会儿，身旁的一个家伙又在他头盔上敲了几下……
米高扬气冲冲地掀起面罩，瞪着对方，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是再有人戏弄他，就一拳打爆他的鼻子。
“嘿——小子！卡夫卡行星含氧量足够，要是忍不住了，可以打开面罩，千万别被自己中午吃的蛋白饭给憋死了……”
戴供氧面罩被自己呕吐物窒息而死的事件，米高扬初到部队就听说过，虽然那人的口吻不是很好听，可明白这是好意，他正想道声谢，却见那人已经扭过头去，专注地检查着一把52型镭射枪。再看看周围，士兵们都在检查着各自的装备，尤其是那个个头很大的安猿人，蹲在出入舱口前的地上，认真组装着一把大枪，似乎刚才那个玩笑，也只是一个玩笑，没有专门捉弄歧视他的意思，这让米高扬感觉好了一些，于是他也抽出机师随身配备用于自卫的勃朗宁手枪，仔细检查起来。
登陆艇里有为驾驶员备用的陆战服和头盔，却没有多余的武器，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他只有依靠这支勃朗宁2233。
“你就这把小手枪……”
“怎么了？不行吗？”
在嘈杂的引擎声中，米高扬也已经能够分辨出那个下士的声音，他勇敢的抬起头，瞪着对方。只是，下士突然把手中的32型镭射枪抛了过来，“小子！你那小枪用来自卫还可以，打爬虫要用这个……”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中，米高扬下意识地接过了步枪，不知道他是没听懂那句下流话，还是那笑声已经不再刺耳，他忍着手臂被步枪砸出的疼痛感，问道：“给我了，那你用什么？”
“我平时习惯用这个……”
下士从背后抽出了一根带把手的金属棍，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又插回了后背。米高扬分辨出，这似乎是一些特种部队使用的激光刀……
和水蝗爬虫肉搏？
他有些不敢想象。
沉默了片刻，他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
……
“可可，救命啊！……咳咳……油料马上没有了，飞不回老爹，可能也飞不到E5的阵地了……”
“你个混蛋！还知道开通讯频道啊！”
“唔……唔……我快不行了，有一句一直话想说给你听……”
“不许说，也不许死！我带人立刻就到……”
“我一定要说……咳咳……”
“……”
“我欠你的钱能不能晚点还呐……”
“你可以去死了……”
“……”
“说话，一直和我说话，不要停……”
林曦很想再说点什么，好让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变得清醒一些，可一张嘴，胃里翻起的黏稠液体仿佛堵在了嗓子眼里，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呜声……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他抬起手，指尖在感应光屏上摁了一下，“自动迫降”的红灯闪烁起来，然后手臂无力的垂下了下来……
……
像个已经酩酊大醉又怕夜不归宿被老婆骂醉汉一般，蚊级攻击机左摇右晃地努力支撑了半天，最终还是徒劳的摔了下来，具有缓冲效能的起落架在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就像脆弱的枯枝，瞬间折断，好在作为攻击机，机头和下部拥有厚重的装甲，在与地面上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块和低矮的灌木摩擦撞击中，显示出它的坚韧。
滑行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后，战机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动能，停了下来，只是半边机翼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侧倒的身体把另半边机翼伸向半空，就像一个跌倒的孩子伸出小手，呼喊着大人们的搀扶。
就仿佛知道它是那个罪魁祸首，无论是从湖边正在行进中的大军，还是正在围攻人类阵地的爬虫们，突然掉转方向，蜂拥冲向那块低洼地……
太空近地轨道上，战舰指挥室里的冈萨雷斯无奈于还很遥远的距离，只得在通讯频道里把嗓门喊得更大些：“……给老子把火炮都调过来，要是人死了，老子把你们的头都拧下来……什么？弹药不多了？……就是把你妈塞进去也得给老子打出来……”
高空中十余艘苍骆级中型登陆艇也微微调整方向，急速冲向那块凹地……
而最先抵达上空的蜂鸟级登陆艇，一边急剧降低高度，一边疯狂开火，艇侧两部双联20mm机炮，液体药室内反复燃烧着，把一颗颗滚烫的弹头推出炮管，虽然只是实心弹头，但巨大的动能依然让它们飞过数千米地距离，再轻而易举地穿透无数爬虫的身体，在地面上激起一人多高的灰土……
“准备！”
可可露莉一举手，舱内的士兵们唰地站了起来，只有个头高大的石熊半躬着身子，辛苦地用手中那把大枪支撑着平衡。
“刺鸡，看着点儿那小子……”
“嗯……”
头盔里的耳麦传来简短的对答，似乎以为自己已经开始适应“小子”这个称呼的米高扬，突然又觉得这两个字有些刺耳，不过没让他来得及细细品味，面前的地板突然从中间向两边分开，狂风瞬间灌进了艇舱……
一块高分子发泡聚合物率先坠落到地面，快速的化学反应使它飞快地膨胀了起来，几秒钟的时间里，它就变成了一块一米多厚的巨大软垫，而后，几乎是同一个时间，步兵们落了下来，把软垫砸出一个个深坑。
“小子，注意点儿，差点儿坐到老子的头上……”
米高扬还在努力地与软垫做相扑运动，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揪住领子，像一袋子不值钱的土豆，被拖拽出泥泞的地下黑菜市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