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桃花渡口顺官道南行十里,便见一座唤为芒山的小山,这芒山属于光州所辖,是个山色幽深、景致宜人的休憩佳所。而山坳之中一处粉墙黛瓦的幽静宅院,却是声名鼎盛。这便是名满江湖的傲月山庄。
傲月山庄幽静清寂,这日却不同往日地响起了此起彼落的呼唤之声。庄主柳如风和庄主夫人任小梅一大早就开始在庄内四处找女儿。这个女儿却不让爹娘省心,不知道和丫头紫叶疯到哪儿去了。
夫妻二人差了丫头仆妇四处寻找,自己也各自在庄内转了半圈,转回来在中厅碰头,见对方的神色,便知均是一无所获。正想差人到庄外看看,却见女儿柳眉竖着朱唇咬着小脸煞白地闯将进来。柳吟吟将剑往桌上一扔,“当”一声,可怜黄花梨木的八仙桌被砸了个口子。柳吟吟小脸透着委屈,跺着脚叫道:“爹娘,我要找个好师父,从今儿起,女儿要练绝世神功。”
紫叶喊着小姐,汗涔涔地跑了进来。
任小梅秀美端庄,三十几许年纪,看容貌风致却只如三十不到,只是此时目光之中却似横着一丝隐忧。现下听了女儿的话,她向丈夫递过去一道目光。庄主柳如风身材颀长,面色凛然,背着手站在桌边。任小梅问女儿怎么了,柳吟吟矜持着不肯说。又问紫叶,紫叶当然不至于傻到在小姐面前把小姐的败绩说出来。
柳如风不耐烦她们娘几个絮絮叨叨,直截了当地说:“吟儿,你去一趟寿州。”
“去那儿干什么?”柳吟吟一惊,暂时忘了自己的懊恼。
“去请寿州耿家庄的耿老爷子来赴英雄宴。”柳如风说道。
柳吟吟想起前几日父母曾谈及,下月便是柳如风四十岁生日,将请天下英雄来傲月山庄聚会赴宴,遂问道:“为什么让我去?”
“柳家独生女儿去请他,耿老爷子脾气再不好,也给足了面子。还会不来吗?”任小梅说道,她的手轻抚在女儿的头上。柳吟吟分出一半心神来听母亲说话,另一半心神还盘桓于自己比武落败的懊恼中,全然没有觉察到母亲的手在微微颤抖。
去寿州!柳吟吟蓦地把全部心神聚结起来,待想明这是一个美差时,猛然心头一喜,几欲跳起来,终于可以出去闯江湖了!柳吟吟在钦慕父母的武林中人的违心赞美和极力蛊惑下封自己为江湖第一女侠的美名已两年,至今还不曾真正到江湖上去闯荡过,如今终于有了展翅高飞的机会。
父母催促得紧,柳吟吟也是急不可耐,经过简单收拾后,她和紫叶两人各牵了一匹马,拜别父母上马将行。
柳吟吟的马头刚刚一转,任小梅忽地急奔过来,牵住了缰绳。任小梅眼里竟有泪花闪烁,她殷殷道:“吟儿,第一次出门,一切都要小心,江湖险恶,不是好玩闹的,如若不是……”她的声音蓦地顿了顿,“唉,凡事要小心……”
“娘,你放心吧!”柳吟吟扯出了母亲手中的缰绳,鞭子一甩,策马扬尘而去。
任小梅望着喜滋滋的女儿心中一痛,几要落泪,挽着丈夫的臂说:“我们还能再看见女儿吗?”
柳如风的目光追着女儿的背影,心中的凄恻也在目光中闪烁。他拍拍任小梅的手长叹一声:“唉,我们只能这样才能让吟儿躲开这场祸事啊。”
柳吟吟和紫叶第一次离庄闯江湖,不能不辉煌气派些,将江湖第一女侠的名儿留了一路。逢人便讲,最后说得自己也烦了。
紫叶觉得有点不对头,说道:“小姐,你都输了一场了,还是第一女侠么?”
柳吟吟认真想了想,然后郑重道:“当然,我是第一女侠,又不是第一男侠。没有输在女人手里,就是第一女侠!”柳吟吟说服紫叶的理由也想当然说服了自己,于是名正且言顺地继续在江湖上前行。
由于柳吟吟和紫叶在传播声名上大有作为,所经各府县的江湖人中也都渐渐开始传起江湖第一女侠的名号,这让柳吟吟好不得意。从傲月山庄到寿州不过十几天的路程,眼看也快到了。这日经一市集,柳吟吟瞥见一人以低价强买一庄户人的牛,两下里争执起来,那人挥拳要打。柳吟吟哪能放过如此行侠仗义的机会,当下一吼:“住手!”
立在那人眼前,柳吟吟把头一昂,照例报起自己的名号:“我乃江湖第一女侠柳吟吟,傲月山庄庄主柳如风是我爹,泣鬼神刀任小梅是我娘。你知道吗?”
那人惶惑地望望柳吟吟,看柳吟吟的气势,想来她说的也是大人物,心内先怯了几分,含混说了几句话,撒腿便走。柳吟吟一招未用便吓跑了那人,得意的时候回头一望,牵牛的农人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庄户人胆小,见柳吟吟比那人还威风凛凛,不知什么路数,还是躲远为是。
柳吟吟左右看看,有几个好事的向她张望着,见她目光扫过忙不迭走远。柳吟吟觉得没趣,刚刚聚拢在心头的豪气也转瞬不见踪影。正欲上马,忽听身后有人道:“原来是柳小姐,久仰大名。令尊和令堂俱是当世豪杰,在下敬慕得很。”
柳吟吟转身,见是一位衣饰华丽的公子,昂身而立,仪表堂堂,直如玉树临风。瞧见柳吟吟欲求详解的目光,这公子开始自报家门:“在下唐铎。敝宅就在前面,可否请小姐到寒舍一叙?”举止仪态极是谦恭有礼。
柳吟吟第一眼见这公子心中先就有了几分好感,刚要答应,便听紫叶在一旁道:“我们还要赶路呢,是吧小姐?”
柳吟吟望望紫叶,说道:“哦,是呀,我们有要事,不讨扰了。”
唐铎感觉很是遗憾,摇摇头说道:“难得小姐路过敝宅,只怪我唐某无福与江湖成名的人物一叙。唉,真是憾事啊。”
“好啊,既然公子诚意相邀,耽搁一会儿无妨。”柳吟吟突然快活地说,那句“江湖成名的人物”让她很受用。
紫叶气得跺脚,拿这小姐没有办法。
唐铎当先,二人紧随,来至一所阔绰大宅。进得宅中,唐铎将二人让至前堂奉茶。柳吟吟边喝着茶边东瞧西望,紫叶在一旁低声催促:“小姐,咱们还有要事哩——”
未等柳吟吟答言,唐铎在一旁笑道:“难得柳女侠光临寒舍,还请稍坐些时辰,我有三两知己,久闻女侠和令尊令堂的大名,一直想拜望却不得机缘,今日可否请来与女侠一会?”说罢,也不待柳吟吟二人思忖作答,便起身道:“在下这就差人请他们过来。”
柳吟吟只好道:“那就快些吧。”
唐铎转身出了房间。
柳吟吟和紫叶四下里看了看,屋内再无旁人。柳吟吟道:“也怪,这唐家这么阔绰的宅子,怎就没几个仆人?我这茶都凉了,也没人来上壶热的。”
柳吟吟嘴一扁,对唐铎生出几分不满。紫叶忖道:“小姐,我觉得这唐公子好怪。我们与他素不相识,他请我们来此为何?又耽搁这许久不见人影儿,其中别是有诈吧。”
柳吟吟心中一惊,把茶杯一撂:“我们走。”
两人刚要走出屋子,就见屋门如同被劲风吹得一般迅即关上了,同时屋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叫声:“哈哈,走不了了,小姑娘。柳如风和任小梅恁大的名号,我们怎的也要留他女儿多住些日子呀!”另有几人附和着怪笑。
却听另一声音道:“事前可讲好了,不许伤着她的。”
前一人道:“好了,唐公子,见人家小姑娘貌美如花,心中舍不得了是不是?柳如风和任小梅可不想要你这天龙帮的少帮主做女婿啊!”
几声刺耳的笑声又传了进来。
柳吟吟和紫叶大叫:“你们是谁?放我们出去!”
外面的声音渐小,后来便没了声响。
柳吟吟拿出在家摔碗砸碟的本事狠捶了几下门,又踹了十几脚,却依旧无法破门而出。柳吟吟急得几要哭出来。
紫叶闷闷地说:“劝你不听,你看你看,中了人家的着数了吧。”
柳吟吟心中无限悲苦,气道:“想我堂堂江湖第一女侠,竟然……竟然……”
“算了,”紫叶一皱眉,数落起小姐,“还提你那第一女侠呢。连个师父也不敢拜,要是早拜了人家做师父,兴许还不会这个下场呢。”
柳吟吟靠在门上,愁眉苦脸道:“爹爹妈妈早就说过,江湖险恶,原来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