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顾师傅恰好撩帘进来,狠狠瞪了焦用一眼,“女孩子家的身上怎么能让你个大男人看见?还不出去!”
霍青青发誓,当时焦用的表情真的是——好精彩啊。
“女扮男装扮上瘾了?”顾师傅毫不留情地把焦用赶了出去,转身教训霍青青,“真把自己当男人了?你自己不注意点,以为这军营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呢,到时候吃了亏哭都没处哭去。”
“哎,我——”霍青青顿觉冤枉,她可是什么都没说啊,怎么就平白招了这么一顿数落。
“好好趴着吧,”霍青青刚试着想撑起身来,就被顾师傅又一把按了下去,“二十军棍,你当玩儿呢?嚎得整个营的人都听见了,你这回可算是出名了,我在这营中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嚎得这么狠的。”
顾师傅说着用温水绞了帕子,拿过来给霍青青擦了把脸。
“还疼吧?我给你拿了点药。”顾师傅说着伸手就掀被子。
“我真的叫得那么惨?”霍青青把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真是这样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好在此事焦用承了她的人情不会拿来说嘴,不然岂不是要让他笑话一辈子?
顾师傅轻轻“哼”了一声,有些好笑地侧头看她。
“你没在军中呆过,这禁军之中,向来最佩服的就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最忌讳懦弱之辈,你这回可是闹得全营都知道了。”
“啊?”霍青青有点懊恼,她这顿军法其实水分很大,尤其是在她越叫越响、陆虞侯的脸色越来越黑之后,行刑的人根本就只敢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地意思一下罢了,只是当时她身上已经都是伤了,别说是意思着打一下,就是衣服碰一下都疼,所以才会没忍住叫得越来越大声,这么说来,她以后在营中真是不要见人了。
“你呀——放心吧。”顾师傅安抚地在她背上轻轻一拍,摇头而笑,“军中佩服硬汉子,可更佩服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现在全营上下,怕是没人不羡慕焦用交了你这么个朋友呢。”
“本来也是因为我。”霍青青的声音沉了沉,若不是她非要去看状元游街的热闹,也不会惹出这档子事来。
“你——”顾师傅眼帘一沉,似乎才斟酌什么,“你真是范大人的人?”
霍青青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把范纯礼搬出来当挡箭牌的事,虽然她彻夜不归是因为庞贵妃的事,但怎么都是因范纯礼高中而起,所以她当时非常顺手地就把范纯礼抛了出去,没想到还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当年因事刺配陈州,曾在陈州府衙上服侍过范纯礼范大人几个月而已。”霍青青迟疑着开口,她不太确定顾师傅是随口一问还是有什么下文。
“怪不得呢,”顾师傅长舒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细细端详着霍青青,“娘娘还特意叫颦儿跑一趟,真是范大人的意思。”
颦儿?霍青青略略蹙眉,这名字很是耳熟,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师傅说的是?”霍青青本来以为什么跟娘娘提过的是不过是为了敷衍陆虞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是娘娘派人关照过——这“娘娘”,是欢欢么?
“你不知道?”顾师傅怔了怔,有些意外,“范大人没跟你提过?范家同韦家累世之交,你既是范大人的人,大人不方便出面,韦妃娘娘也自会照拂于你。”
果然是欢欢,霍青青略略松了口气,顾师傅是想得太多了,别说她所说的“范大人”范仲淹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么号人物,就是知道,也八成以为她是靖安候的人了——能这样保她的人,也就只有欢欢了。
欢欢,我们果然是回不去了,霍青青埋着头,有些伤感地胡思乱想。
见霍青青埋着头不说话,顾师傅以为她想明白了,伸手抚上她肩头。
“颦儿是我女儿,也是韦妃娘娘身边贴身的宫女儿,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顾师傅的声音很柔和,水一样的,带不起一丝波澜,“只是这弓弩之事——韦妃娘娘当初答应过我,我若不愿便可不说,你也不必再问了。”
“我——”霍青青猛地抬头,眨了眨眼睛,顾师傅要不说,她都险些忘了这回事了,“我和范大人只是几个月主仆之情罢了,”霍青青摇摇头,知道她这么说顾师傅也不会信,怎么想,随她去好了,毕竟她和欢欢之间的关系,怎么样也解释不清楚,“但这弓弩之事,我确想向师傅请教。”
顾师傅轻笑一声,松开了扶在霍青青肩上的手。
“我在弓弩营中这么多年,所以虞侯也要敬我三分,除了颦儿被韦妃娘娘看上以外——靠的不过是造弩的手艺罢了,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说,我会告诉你么?”
霍青青微微缩了缩,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她以前一直没有怀疑过的事。
“所以你说连弩是凌铮所造,就是为了引开别人的注意力,让人以为你其实并不知道连弩的造法?”
顾师傅闭了闭眼,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结果凌铮就出事了。”
凌铮带着弓弩图叛逃出营,然后就莫名失踪,全国搜捕至今毫无下文,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已是凶多吉少了——就连当日他莫名的“潜逃”,很可能都不过是有心人的设计罢了。
“杀人之器,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顾师傅闭着眼,也不看她,“那个焦用,不也是为这个来的?庞元英连亲兵都派来了,怕是急了吧?”
“师傅你——”霍青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提醒,连她一个半路出家的古代人都知道侯爷的名讳向来是不能随便叫的,这顾师傅叫得连名带姓当真是毫不忌讳。
“他当年在弓弩营的时候还叫我一声师傅,我便叫不得了?”顾师傅微微地冷笑,“要不是他哥命不好没熬过那场风寒,他又中了探花,他就死在弓弩营里他父亲也不会管的。”
庞元英最初从军之时的确在弓弩营,只是顾师傅这话——难道说庞元英同他父亲庞相的关系其实并不好?
霍青青眯了眯眼,庞相就在京师,其实要她传递消息庞相要比庞贵妃更容易,而庞元英竟然舍近求远让她去见那位他同父异母的贵妃妹妹,除非——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当真是不好。
富贵人家恩怨多吧,霍青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是平头百姓,一家人有什么关系好不好的?只是扯上了权势富贵,那恩怨自然也就多了。
“要说探花,今年这探花还真是又出了一桩新鲜事。”顾师傅没注意霍青青在愣神,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新鲜事?”霍青青侧头,没看到三甲游街她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当年庞元英高中之后不愿意入阁非要仍任武职也算奇事了,谁知道今年这位探花更奇,说是与人有约,不愿为官,只求在那人帐下做个主簿。”
主簿,虽然也在官场,但其实并无职位,不过是官员所养的幕僚,加之主簿的名声不好,历来为人所轻,大都是落第秀才的下下之选——这新科探花辞官不做偏要给人当主簿,一天之内,开封府传得满城皆知,连当朝天子都有点下不来台。
“那——跟他有约的这个人,莫非是什么圣贤不成?”霍青青侧了侧头,也觉得有些不可理喻,除非——让他愿意当主簿的这位身后还有什么靠山不成?
“圣贤呢,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个人——你应该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