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儿一颗心悬在喉咙口,看着赵姑姑脸上那丝冷漠更甚,转身进屋拾掇好一个布包:“喏,就这些了。”
“谢谢姑姑。”李儿抱个满怀,忙不迭屈膝道谢。
赵姑姑冷哼:“你既是我的人,今儿我也奉劝你一句,往后别尽为这档子事给我添麻烦。你若听得进去,且稳稳当当做你的下等侍女,看机缘我也在老太太跟前替你说句好话。你若听不进去,我也就权当你从来没到过我这院子。”
“……呃,是,姑姑。我一定记着姑姑的教诲……”李儿抱紧布包,暗暗忖着赵姑姑的话。她既然会提点自己,这就说明赵姑姑并不讨厌她,甚至可以说是欢喜她的。这就好了,但凡今后有些难处,也能望她庇佑。
赵姑姑话已送出口也就不再多言,闷看了刘喜几眼,似不大喜欢,阖了门便睡去了。
李儿冲刘喜吐了吐舌头,用赵姑姑给的纱布清理了刘喜的伤处,待包扎完已是日落西山。
这个时辰,正是梅容新回寝洗浴,准备前往老太太处请安的时候。蔡嬷嬷在前头见刘喜久不回来,便使了个丫头过来瞧。
那丫头是与刘喜一屋的,叫唐彩凤。模样小巧,钉圆儿似地一双莲足,不过十岁,笑起来两个梨涡像是嵌了两枚核桃。施施然从庑廊台阶下来,见着李儿还有些生疏。大概是见过李儿在大姨太太面前的理直气壮,小小年纪的心头已有了几分畏惧。胆小地绕过李儿,对刘喜道:“刘姐姐,蔡嬷嬷正找你,呀……刘姐姐你的手?”
刘喜被捉赃似地忙把手藏到后背,比唐彩凤虚长几岁,到底多了些心眼儿。道:“蔡嬷嬷差你来寻我?”
唐彩凤的一双圆眼直往刘喜的手上瞧,点头道:“是的,姐姐快去吧,嬷嬷快急疯了,说是二爷屋里要水,二爷的大侍女绿惠都催过三五遍了,要再不去,二爷该怒了。”
刘喜拿眼睛瞄李儿,李儿笑道:“你且去回你们嬷嬷,你刘姐姐在我这儿。我家姑姑说,今儿晚上苏鲤姐姐宴饭邀了我俩,这会儿小厨房没手脚帮忙不成,恐怕要蔡嬷嬷另派她人去伺候二爷了。”
唐彩凤不疑有他,只知赵姑姑是个刁钻之人,便巴巴地回去禀告蔡嬷嬷了。
刘喜怕蔡嬷嬷寻上来,不安地坐在竹椅上长吁短叹。
李儿将院里晒的蒸笼器具一一搬回小厨房,不过几趟,蔡嬷嬷便随唐彩凤前后脚地过来了。她立刻将卷起的袖子都放下,弹了身上的灰尘,迎上去给蔡嬷嬷福身:“这不是蔡嬷嬷吗?眼下怎有空往这儿来坐?”一面说着,已给蔡嬷嬷拉来一张条凳。
院里已渐渐暗下来,蔡嬷嬷脸上黑了半圈儿,冷哼一声:“哟,才半日不见,这跟了正主的奴才就是不一样,都跟我蔡嬷嬷见外了。行了,凳子且搁着不坐,人让我领了去便是。二爷这会儿还等着,谁都得罪不起。”
“成啊,刘喜,还不跟蔡嬷嬷去。二爷若见你受了伤还去伺候他,说不定会高兴地即刻就纳了你。届时咱们这院儿也就跟着沾喜了,蔡嬷嬷你说是不是?”李儿笑着往刘喜瞟了一眼,余光将蔡嬷嬷扫在眼底。
只见蔡嬷嬷神色一凝,果然将目光投在刘喜身上:“受伤?哪儿受了伤?”
刘喜只得把包着纱布的手露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犹是可怜。
蔡嬷嬷眉头一攒:“这是怎么回事儿?可怎么得了哦喂……”
“都怪我不好,”李儿道,“刘喜见我在院子里忙活,好心帮个手,不想让铁锅砸了,您瞧那井口的血迹就知道伤得多利害。二爷应该是个疼人的主吧?她若真心喜欢刘喜,定疼得死去活来的。趁此,也要好好法罚刘喜的领头嬷嬷没有顾周全……哦,我说的自然不是蔡嬷嬷您,刘喜是在赵姑姑的院里受的伤,自然是我来受罚。”
蔡嬷嬷的脸惨绿,李儿震山敲虎的话她怎听不出来?梅容新那性子,恰是追根究底的人。别说李儿跑不了,她自个儿也脱不了干系。这梅容新究竟有几成喜欢刘喜,她并不清楚。若眼巴巴送过去真落个李儿嘴里的样,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况且刘喜与李儿要好,岂肯让李儿遭罪,这最后吃大亏的除了自己还能是谁?
气得眼睛鼓鼓地瞪着李儿,往旁边儿站的唐彩凤睃了一眼:“便是了,彩凤由你去。这些天让你刘姐姐好好养养!”看她养够伤又有何托词逃避。
刘喜大喜,忙屈膝道:“谢嬷嬷成全。”
蔡嬷嬷阴阳怪气地,道:“别谢我,你该谢你的好姐妹。刘喜啊,你可真是慧眼,寻了这么个利害的伴儿。你们二人,一个胜在脸面一个胜在嘴皮子,可谓相得益彰呐!哪天,这整个梅庄都被你们两姐妹翻过来,蔡嬷嬷也不会稀奇。”
“嬷嬷谬赞,往后还不是靠嬷嬷提点吗?呵呵……时候不早,二爷不正催着吗?”李儿款款笑着。
蔡嬷嬷越发不得意,猛地掌了唐彩凤一个耳刮子:“该死的东西,不是让你去提水伺候二爷了吗?傻愣着做什么?”
唐彩凤被扇了个七荤八素,站都没站稳,就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蔡嬷嬷肥厚的胸脯起伏不定,闷闷看了李儿刘喜两眼,便也走了。
刘喜大松了口气,顾不得手上的伤,激动地握住李儿的手道:“李儿,多亏了有你……”
李儿肩膀一垮,其实自个儿也虚的要命。但凡蔡嬷嬷有一丝底气的话,她便掌握不住了。嘴上道:“只可怜了唐彩凤……”
刘喜愣了下,咬住下唇似乎有话难以启齿。
“怎么?”李儿疑惑。
“哎,这些话本不当告诉你。”刘喜叹了口气,续道,“你当她们是姐妹,她们有几时体谅你的身不由己?你样貌自及不上外头那些人,可也额外开恩进了梅庄,不晓得打翻了多少人的醋坛子。她们是妒你恨你也羡慕你……”
这些她原也知道,刘喜说得好听,妒你恨你羡慕你,只怕是恨的多,羡慕的少吧?她也不在乎这些。人家既然都没有什么实质的行动来抨击她,她也没必要对这些既定的事实耿耿于怀。于是对刘喜的这些话根本不放在心上,携了她的手让她依然坐到竹椅上:“你好好休息,好歹这流掉的血还得补回来的。”
刘喜见她混不将自己的话听进耳里,不觉蹙眉。但也并未置喙如何,乖乖依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