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离开？”
“离开！？”
洞府，丹房之中，黎言和汤儿惊讶得异口同声。
老头佝偻着腰背，盘腿坐在蒲团上，道：“汤儿结丹的时机将近，此处虽然地气灵秀，但山体走势不佳，乃是一条行龙，更多的灵气早已随着山势而走，只适合金丹未成之人潜修。汤儿想要结丹，还需一处洞天福地，以凝结天地至纯灵气，借以孕化灵胎。不只是汤儿如此，日后小言儿到了结丹之时，也需另寻潜修之地。”
黎言和汤儿面面相觑，结丹是堪比生死的大事，自然马虎儿戏不得，既然师父说必须离开，那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那我也跟着一起去？”黎言问。
“小言儿留下，你才刚刚筑基，任督二脉以及各大关窍还未完全打通，你还要继续借助聚阳阵巩固道基，提升修为，你在结丹时机到来之前都不可离开此地。”
要她自己留在这里？黎言从心底不太情愿，“师父，难道真不能带我一起？”
老头斜睨着她问：“怎的，让你独自留在此处，你害怕了？”
黎言不是害怕，她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踏实。但被老头这么一问，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应承留下来。
很多事在日后回想起来，黎言觉得都是有端倪可察的，比如送汤儿离开这件事，师父没有一次提到过要将汤儿送到哪里去。只是那时候这些事情她还不懂，或者说是看不明白。
虽然说是要把汤儿送走，但也不是马上就走，也还有好多事情要交待给黎言注意的。
黎言每天多了两件事要做，一个是师父每天都会留给她一页纸，要她强行背下上面的内容，然后当着她的面将纸烧毁，但奇怪的是第二天她就会完全忘记前日背诵的内容，只记得师父把纸烧掉的情景。
再有，在他们现在所居的山谷之外，师父布置了很多阵法，黎言要学会怎样控制阵法。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师父近来总是感叹她入道的时机极佳了，在后天气息转变为先天真炁之前是无法沟通天地灵元气，更遑论借天地元气使用各种法器，以及控制阵法了。
这一日，黎言行功完毕后，汤儿神神秘秘地走过来，“你跟我来一下。”
黎言有点摸不着头脑，看他那样子很郑重，但猜不出他想干什么，只得揣着好奇跟了过去。
汤儿走到一水塘边的一棵树下，可能是察觉到有人来了，一直蛰伏在水底的灵蛇冒出头来。
汤儿说：“我这次去可能要很久。”这明显只是个开场白。
黎言凑趣地点头，“我会想念你的，师兄！”
汤儿正在酝酿要说的话，结果被黎言这句突如其来的“师兄”呛了一下。自从黎言拜入师门以来，就还从来没喊过他一声“师兄”，他不由皱着眉头，“你别那么喊。”
“不能喊么？师兄！”
汤儿有些恼怒地冷哼了一声，干脆背过身去了。
黎言不再开他玩笑，笑道：“怎么？生气了啊？”
汤儿闹着别扭不肯回头，黎言赔笑了好一会儿，他才硬声硬气地说：“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
“嗯，然后？”黎言眨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汤儿似乎有些困惑，又似乎有些不满：“你半分离情别绪都不曾有吗？”
这事说起来就复杂了，汤儿对黎言的意义非常，是她在这地仙界最亲近的人，自来到地仙界起，她就一直跟他在一起，这次突然要分开，心里面不可能不感伤的。
黎言强笑道：“你今天有些太过于斤斤计较了。”她想，汤儿只是出门一段时日，总还会回来的，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何必把场面弄得太伤感？
汤儿看了她一会儿，摇头说：“罢了，我有些东西给你。”
黎言已经注意到，他脚前的地面上有被人挖掘又重新填埋的痕迹。
汤儿蹲下身扒开了泥土，从足有三尺深的坑里抱出了一个不大的褐色陶罐，拍开泥封，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罐的铜钱！
虽然知道汤儿有着收集铜钱的诡异喜好，但看到他竟然抱出那么多来，黎言还是不免惊讶了一番。她忍不住伸手拿起了几枚铜钱，发现这些铜钱被洗刷得极为干净，而且被人摩挲得光滑发亮。
他对这玩意儿到底有多大的执念啊！？他这一百多年没干别的，光摆弄这些玩意儿了吧？
汤儿认真道：“这罐子我是托付给你的，可不是送给你的！待到我回来，你还是要还给我！”
黎言一脸黑线，心说她又不是穷疯了，贪他这个东西干啥！不过在汤儿的连连催促下，还是保证一定会好好照看他的宝贝的。
“话说，你为什么把这东西埋在土里？”黎言疑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春天在地里种下一罐铜钱，秋天你就能收获一树的铜钱吧？”
汤儿那白净秀气的小脸可疑的一红，竟然没有争辩，反而说道：“你把手伸出来。”
只见他一抖袖子，“叮当”清响，数枚铜板从袖子里滑出，落入他掌心之中，他反手把铜板放到黎言手上。
铜板一共有七枚，明显和罐子里的那些不同，暗黄色的金属材质竟然暗暗闪动着五色流光，隐隐散发着力量波动。
“这算是我炼的第一件法宝。原本在七里村的时候便想给你，但一直没能完成，直到近日功力有所突破时才算是炼成。你虽然会留在此处修行很久，但为防万一，这法宝给你防身。”汤儿想了一下，又连忙补充道：“这个就不用还给我了！”
黎言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感动。她看着掌中的铜钱，问：“这法宝有名字吗？”
汤儿摇头，“还未曾取过，你来取吧。”
黎言想了一会儿，也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取了名字怕是反而会有了限制，兴许随着我变强，它也能跟着一起变强。”
汤儿脸上一红，其实他炼的这个东西还很粗陋，但被黎言如此重视，让他很开心。
回去的时候，老头把他俩叫了去，拿出了一张长弓。
弓的长度足有一个成人的身长，弓身是红色的，围绕着弓身之上镂有暗色花纹，在弓身两端分别镶有造型奇异的兽首。弓弦看似无色，但仔细看去却是一抹淡银色，有淡淡的光芒流动其中，有如水纹一般。
老头问：“小言儿，你可还认得这张弓？”
这弓给黎言的感觉很熟悉，但她又肯定从没有见过这张弓，只能茫然地摇头。
“这就是你们在七里村时用来破阴柱的那张弓。”
“诶！？”黎言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长弓。她明明记得那张弓很不起眼，长度也只是和她的高度差不多，弓身也是黑褐色的，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老头大笑道：“这可是件好东西，算得上是中等灵宝了，比汤儿用的飞剑还要强上一些。你们原本见到的是这东西被封印后的样子，现下看到它的本来面目，自然是认不得了。”
黎言想到当初朴实青年也说过这是好东西，但也只说是快要通灵的凡物，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汤儿伸出手，轻轻抚摸长弓的弓身，皱眉道：“这件法宝虽是高级，但杀性太重了，不知以前造了多少杀孽。”
老头摇头道：“汤儿之言差矣，这弓上虽有杀性，但无邪佞之气，想来原主人也不是妖魔之辈。”
老头又对黎言说：“这弓是受了你的血气以及其中火毒的激发，才会破除封印，恢复本来模样的，与你有一份亲近。”
黎言傻乎乎地问：“沾了我的血，这就是说这弓认我为主了？”
老头哈哈大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还是要祭炼的。”
黎言尴尬得想要找个地缝钻下去，她那想法还是受了传奇小说的影响。
老头笑够了，说：“这弓确实是要给你的，但为师拿到此弓的时日尚短，还未曾参透其中奥秘。如何祭炼，如何使用，这要靠你自己来领悟了。只是如今修为还不足以驾驭此弓，还是不要妄图祭炼，免得祭炼不成反噬自身。”说着，伸手一摸，那弓又变回了原本不起眼的模样。
黎言轻抚长弓，感受着长弓与她那一分若有若无的联系。
老头又拿出一封锦囊，说：“这里面有三颗丹药，是借助于那株洗骨草的果实炼制而成。给你傍身，以防不测。此药可以吊命，但药性极烈，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勿动用。”
闻言，黎言不由看向汤儿。老头明白她的意思，说：“汤儿即将结丹，这药对他无用。你自己收好了吧。”
黎言这才接过锦囊，小心地贴身放好，这种救命的东西多少也不嫌多。不过她觉得有些奇怪，师父不过就是要把汤儿送走罢了，怎么突然交代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听起来不像是汤儿要离开，反而更像是她要离去的样子？
老头这一次没挑什么黄道吉日，交代完诸事就带着汤儿直接离谷了，因为灵蛇认了汤儿为主，此次也一起跟了去。偌大的山谷就剩下黎言一个人，她突然感觉不仅是这山谷和洞府好像变大了，连带着她的心里面也是空落落的。
此时黎言还不知道，汤儿这一去，他们的再次相见会是多么久远之后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