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想做的，从来都不会不可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
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上元是个隆重的节日，为了凸显与民同乐的特点，官府在上元节前后共五天的时间里取消宵禁，每日烟火、杂耍游街等余兴节目将黑夜装点地好不热闹。
休息一夜，便到了期盼已久的上元。只是晨曦初至，离最热闹的时间还早的很。安苏不想闷在别苑里，扯着沐轻宸一道上街游玩。
街市热闹的厉害，四处是喧嚣的叫嚷声，卖小吃的地方，锅里蒸腾起浓重的白色水汽，隔着一层，看得到店家在忙忙碌碌地端着食物给各桌的客人送去。
安苏眉头不经意地轻皱着，眼中带着些好奇，对街边的食物有些兴趣。
沐轻宸心下敛起温柔，轻轻的牵起她的手，见她反应过来看了看他，柔声问道，“要不要吃一些？大早上扯了我出来，还没用过早饭。”
“好啊。”安苏乖顺着点头，言语间带着欣喜，她从来没有在街边摊点吃东西的经历，心里多少有几分好奇。
“哟，这位公子和小姐，快坐快坐。”店家见到安苏与沐轻宸的面容与衣着，呆愣了一下，方才热情地招呼着。
华贵的衣料和出色的面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如今却来到这样一件算的上简陋的小摊上吃东西，不知是不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想要换一换。
本来一旁一边吃饭一边吵吵闹闹说些什么的人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停筷子，呆愣着看着已经就做的安苏和沐轻宸。
灼热的目光，有惊讶，有赞叹，有痴迷，让人微微有些不适，安苏理了理衣襟，不知为何会泛上些局促的情绪，抬头看到沐轻宸依旧是温和地笑意，恍然间又有种熟悉的错觉，掺杂着莫名的惆怅。
好像是四月的风吹过草地，带起绒绒痒痒地味道，想要去捕捉，却一瞬间被它溜走，再也不见踪迹。
收起流转的心思，店家已经将他们点的早点送上了桌，她的是一碗粗粮粥，熬得很稠，里面放了很多各式各样的谷物，听说是这里的招牌食物。
“诶，安儿，你这个样子，我实在对自己的手艺没了信心。”
沐轻宸见安苏不抬头，只顾着眼前的那碗粥，用上无奈的语气，放下手中的勺子，指节轻点桌面说道。
其实味道也就那么一般，比起在居所中加了许多珍贵材料，沐轻宸与璃乐宣费心做出的粥点，自然差了很远。
只是此情此景，却让人生出对这些普通食物的留恋。
“嗯，确实应该好好反思的。”安苏毫不在意的打击，反正对于这种人，半分夸奖都能让他上了天去，昧着良心打击一次也不是坏事。
“好吧，既然是安儿说的…”沐轻宸语气中盛满无奈，眼中却逐渐溢出宠溺，“我就得再好好研究研究了。”
“嗯嗯，哥哥加油。”完全是敷衍式的回答。
“那与大师兄比起来如何？”沐轻宸不死心地继续问着。
安苏靠向嘴边的勺子顿了顿，不解地看了看沐轻宸，好像最近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在同对方比较，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还没这种恶习，其实就算有也没什么，男孩子年纪长了点总有些好胜心的。可是不要总是让她来当评判好不好。
“哥哥做的好。”安苏想了想，认真回答，面上一派真诚。
其实…璃乐宣至少要一月半以后才能回来，而这中间的大半日子都是她与沐轻宸两人待在居所里。如果在食物的问题上得罪了他，大概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吧。
沐轻宸显然相信了安苏的话，不再与她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下去，含着笑继续心满意足地享用面前的早点。
用过饭，沐轻宸起身付钱，老板一边却摇了手拒绝，一边絮絮着，“自家的手艺，公子和小姐若是觉得不错，下次还为你们免费，今个是上元节，有你们这么天仙似的人光临，是老天给的眷顾。”
“店家客气了，辛劳所得，店家受之无愧。”沐轻宸笑这将钱重新塞回到老板的手里，“味道真的很好，店家好手艺。”
“哥哥，天仙似的人哦。”安苏看到那店家有些局促地推脱着，上前笑了调侃，却被沐轻宸敲了脑袋，轻轻地骂道，“你这个调皮的小鬼。”
“呵呵，说着玩呢。”安苏揉了揉被敲过的地方，转头说道，“东西很好吃，多谢店家的招待。”
说完把钱塞到店家手里，头也不会地拉起沐轻宸就跑，虽然听到身后的呼喊声，却见店家没有再追来，又放慢速度走起来。
“还好没有追来。”安苏拍了拍胸口，样子如同现在的年龄一般，带着些天真可爱。
“可不是，刚一走那店家立刻被围着，看样子生意忙不开了呐。”沐轻宸看着安苏孩子气的动作，知道她玩地愉快，心里也跟着高兴，温和地继续牵着她的手，“不过吃过饭不要这样乱跑，会不舒服。”
“没关系，哥哥和我的医术都还好。”
“那也不能这么折腾。”沐轻宸刚说完，安苏却已经皱着眉，不满的轻哼一声，“我好容易出来一趟，你还要管东管西。”
“嗯嗯，是我不好。”难得安苏一副孩子气的样子，不由地好笑起来，“好安儿，不生气了，我请你吃糖葫芦好不好？”沐轻宸指向站在不远处卖糖葫芦吆喝的人问道。
那个东西吗？安苏看过去，新鲜的山楂红得透剔，外面裹着晶亮的糖衣，看上去让人垂涎欲滴。她记得自己那次与洛哥哥一同偷跑出来玩的时候，洛哥哥曾送了她一串，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带了回去，那串糖葫芦也不知被扔到那个垃圾桶里了。
再以后也没有了心思，她的身份，容不得半分的任性。
“勉强接受吧。”安苏终于回答。
沐轻宸那她没办法，摇了摇头表示对这小家伙的无奈，向卖糖葫芦的小贩买了一串递到安苏手里。
安苏拿着仔细研究了一会，才迟疑着小心咬了一口，然后立刻酸到眼睛都眯起来，身边传来沐轻宸低低的笑声，安苏嫌弃地把它塞回沐轻宸手里，瞪了他一眼不想继续搭理他。
可是心里莫名泛上淡淡的喜悦，难得热闹的节日给了放纵的理由，任性一点也没有关系。对于她来说，这是自由完美的一天。
“安儿…是我错了，你莫要气了好不好？”
哼，谁要你道歉。安苏扭过头暗想，继续耍着孩子脾气。
“好安儿，随便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你不气了。”沐轻宸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其实我也不知道你那么怕酸。”
安苏仍是不理，自顾自朝前走着，放任某人在后赔不是。
不多时来到一处香火鼎盛的庙宇。说是庙宇却也有诸多不同，按理庙宇都是以红、金为主色调。反观眼前的这座，全部以纯白的砖瓦，墙漆建造而成，与周边的屋舍格格不入，可因为它的宏伟壮观，多出巍峨神圣的味道，还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供来往的朝拜者顶礼膜拜。
沐轻宸暗笑，本来第一站就想带安苏来这里，还没告诉她，反而被她先走到了。
这是不是也算心有灵犀？
“这里是？”空气中浓重的熏香味道，让她直觉有些不喜，好像这里弥漫的不应该是这样的香气，而是另外一种。
可那种味道要怎么形容呢？安苏蓦然头痛起来。
“祭司神庙。”沐轻宸在旁边回答，“要进去看一看么？”
“也好。”安苏点了点头，遂即抬脚走上石阶。
过了正门是一处广场，里面也有不少的商贩，同时混着些解签算命的摊子，热闹地厉害，可忽如其来的烦闷心境却如同六月阴郁不至的大雨，压抑在心底沉甸甸地坠着不安。
旁边的小贩似乎并没有察觉客人的不妥，还在热情推荐着，“小姐要不要买条红绳，来到神庙可是要好好的拜一拜呢。”
转头看沐轻宸，对方仍是平日里温淡表情，语中微带调侃，“安儿要不要？”
“没什么兴趣。”安苏淡声回应，没看那红绳一眼。
“小姐好不容易从闺阁中出来游玩一次，不买条红绳去后殿的冰莲池求求就太可惜了，小姐那么漂亮，一定能被祭司大人保佑，寻到一份好姻缘的。”那小贩还在絮絮地劝着。
安苏下意识地抚了抚脸，又看了看沐轻宸，对方眼中笑意更甚，见安苏不说话，给了那小贩些散碎银子，“那就买一条吧。”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慌忙收下，取了条红绳双手奉上，又看了安苏与沐轻宸几眼，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沐轻宸将那红绳放到安苏手里，见她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
“这张脸哪里漂亮？”稍微有点郁闷，安苏扯了扯脸颊，实在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容貌能动人到什么程度。
沐轻宸闻言望着她，虽然还是个孩子，可眉间已掩不住动人的神采，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落过腰际，因为她的疏懒未曾仔细打理，只用了紫色的丝带简单束着。
姣好的面容，凝脂的肤色在脸颊上映着淡色的粉红，多了几分可爱。
“很漂亮。”沐轻宸轻声的回答让安苏重新将视线投回他的身上。
“嗯？”
“安儿不曾仔细照过罢了。”说着呵呵地笑起来，“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不重视容貌的女孩子。”
“呶，眼前就是一个咯。”安苏见沐轻宸笑她，却也不恼，指指自己回答，“女为悦己者容，我还没悦己者，在意这些做什么。”
“哦？安儿没有悦己者？”沐轻宸见她可爱的样子笑起来，心里却不知是安慰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那就更要去求一求了。”
说着拉着不情不愿的安苏往后殿走去，握紧她的指尖，好像下一秒她就要跑掉一样。
“喂…哥哥，你不尊重个人意愿。”安苏在后面不满，可也只能不满而已，沐轻宸的力气不大，却足以让她挣脱不开。
算了算了，去一次也随便吧。反正时间还早地很，当是游览也好。沐轻宸不理安苏的控诉，她就只能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
祭司神庙的布置相对比较简单，后殿几乎挤满的年轻的女子，带着羞涩又期待的表情，将红绳系在莲池旁的参天古树上，然后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其中不乏八九岁的大小的小女孩，无一例外的虔诚。
叹了口气，安苏无奈，不想参与进去。八九岁就去求姻缘是不是过早了些。
似是看出安苏所想，沐轻宸说道，“虽说是十五及笄，但稍稍有些势力的家族，未及笄前就会先将亲事定下，只要双方父母不反对，尚未及笄就出嫁也是可以的。”见安苏皱了皱眉，补充道，“所以许愿这种事，越早越好。”
听到沐轻宸话中有所指，安苏隐在长袖中的手仅仅握起，指甲刺地掌心一阵疼痛，“如果我回去，一样也逃不开这样的命运吗？”
“我不知道。”心里泛起心疼，但还是要直白的告诉她，沐轻宸垂着眸子，“其实这个世界，有谁能够自由地活着呢？”
“为什么不可以？”安苏听完忽然笑起来，“当然可以。”
自信满满的话让沐轻宸眼中渐渐点起光亮，带着不可掩饰的赞许，轻声回应“安儿想要的，从来都不会不可以。”
束缚就挣离，悲惨就反抗，懊悔就前进。
只要你想做的，从来都不会不可以。
“自然。”安苏转过身，信手将红绳扔进水里，“命运或者姻缘，属于我的东西，当然由我自己掌握。”
神色带着满满地自信，嘴边弯起淡淡地笑意，眸中绽放着摄人的神采，晃晃地灼痛人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