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淡淡的月光照在地上让万物都好似带上了淡淡的银色。
沐兆儿趴在窗前极目远望,希望能从这里望到未朝都城,哪怕是一根草一片瓦也好。
十几年来,沐兆儿从来没有真正的把自己当成过这里的人,但到了她要离开的这一刻时,她才惊讶发现,这里已经留下了她太多的回忆,太多的感情。
半个月,原来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晚宴的情景,妙梦收拾行李的手忙脚乱,拜别父母时的不舍,一切都清楚的在脑海总回荡。
可转眼,她已经随着央国的队伍行进了一个月,没有几天,她便要彻底与这片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说再见了。
“小姐,夜里风大,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妙梦的提醒召回了沐兆儿的思绪,不舍的又向都城望了一眼,才动手关窗。
只是正要关窗时,窗外恰好传来古筝弹奏的声音,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听来甚是清晰。
一曲《夕阳箫鼓》,旋律委婉质朴,节奏流畅多变。沐兆儿停下手里动作,细细听去,却发现本应温婉的曲子中竟隐约多了几分大气磅礴的刚硬之气。
看到这间屋里恰好有架古筝,沐兆儿突然起了好奇之心,手轻轻拂过,刚刚触到琴弦,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将手悬空,虚浮的随着窗外的曲子弹了起来。
手指起起伏伏,似是缠绵的泉水,潺潺流过,沐兆儿手下的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好似真的听到了自己弹奏的曲子,闭着眼想象着月夜春江的迷人景色。
妙梦坐在一旁,看着沐兆儿陶醉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开心,只是视线落到虚浮的手上时,眼里却又多了几分哀伤。
沐兆儿沉浸在于窗外曲子合奏的欢快之中,妙梦自顾自的绣着花,本是一个平静的晚上,却不料被一声突兀的敲门声打断。
敲门的声音很轻,短短几下,虽还没有听到来人说话,但也知道站在门外的必是个极有礼貌的人。
只是沐兆儿和妙梦却如临大敌一般,妙梦第一反应就是吹熄蜡烛,可现在再装睡已经有些晚了,只得自责的看向同样是一脸无奈的沐兆儿。
“云飞深夜来访,不知公主可歇下了?”
听到央国大皇子的声音,沐兆儿不禁翻了个白眼,屋里点着蜡烛,从窗外的影子便能看到屋里人的位置,睡没睡他不知道!
这个司马云飞自从那晚宴会之后,时不时的就来找她,烦的沐兆儿天天躲着他走。只是大家毕竟都在一个队伍中,躲了半天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沐兆儿心里再有多少不愿,但局面已经到了眼前这个地步,不想开也只能开了。无奈下,只得向妙梦使了个颜色,命她去开门。
“妙梦见过大皇子。”
司马云飞一进来目光就落下了沐兆儿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妙梦眼里的厌烦。
沐兆儿长发松松挽起,不似白天的整齐,却也多了几分慵懒妩媚,司马宇飞望着,眼里多了几分赞美。
“见今日月色极好,便出来走走,没成象竟然发现公主屋里还有灯光,便冒昧来访,还望公主不要见怪。”
不见怪就鬼了!沐兆儿心里骂着,但脸上仍是带着微笑“大皇子哪里的话,兆儿初次出远门,这一路上多亏大皇子的照料。”
听到沐兆儿的夸奖,司马云飞笑容更深,从身后侍从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刚知道随行的厨子中有个人是来自鲜兹,做的糕点甚是特别,公主不妨尝一尝。”
“原来大皇子还有出门散步带着糕点的习惯。”
司马云飞这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前后矛盾,尴尬的笑了笑,把糕点推到沐兆儿面前。
“云飞尝过,这味道甚好,甚好,呵呵。”
沐兆儿虽然心里讨厌这个人,但也不能做的太过了,刚刚嘴上讨了个便宜也就算了,毕竟人家带着礼物来,轰人就太没礼貌。
沐兆儿在心里暗暗说服自己后才对妙梦说道“去,沏壶好茶来,这好糕点,要配上好茶才不浪费。”
听到沐兆儿的话,司马云飞脸上的尴尬才稍稍缓合了一些。
“来,公主尝一尝,这是鲜兹极有特色的黄金糕。”
“黄金糕?”
熟悉的名字让沐兆儿有些恍惚,黄金糕,这是易风最喜欢吃的糕点。
司马云飞没有注意到沐兆儿的不同,听到她重复,以为她对这个糕点感兴趣,于是便顺着这个糕点开始了话题。
可是沐兆儿却一句也没听进去,盯着面前的糕点,思绪涣散,整个人又回到了那天早上,回到了那个白衣翩翩的男子面前。
“兆儿。”
那天易风奇迹般的出现在镇北王府的后院,出现在沐兆儿面前,就像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王子不期然的出现在了公主面前。”
见沐兆儿始终呆愣的看着他,易风嘴角含笑,走到她面前,手刚刚要拂过她的脸颊,却被她侧身躲过。
“质子请自重。”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放大,沐兆儿终于相信一切不是幻觉。
“兆儿。”易风微叹了口气,又向前靠近几步“你果然还是生气了。”
果然还是生气了?沐兆儿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几天来压抑的怒气全部爆发出来了。
“我难道不该生气吗?那请质子爷告诉小女子,我到底该怎么做,感激涕零?还是欣喜若狂?”
“兆儿,我是偷偷潜入王府的,待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好好说话可以吗?”
听到易风的话,沐兆儿眉头紧皱,满脸的疑惑,愣愣的看了他好久才开口说道“易风,我突然觉得我们好像根本不是从小相识,你让我看不懂。”
沐兆儿想不明白,易风可以为了她冒险偷偷潜入王府,却不能在那晚给她一个眼神?那样的冷漠无视之后,再见面竟然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兆儿,我也是身不由己,你知道这一年对我有多重要,我不能有半点差池。”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见你,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的,我从没骗过你,对你的承诺我从没忘过。”
真心?真心有什么用?真心能让她不嫁?真心能让皇上收回圣旨?真心能让她不再做这个公主?
沐兆儿心里仍然有气,只是此时易风深邃的眼眸带着深深的伤痛和沐兆儿熟悉的温柔,让她在对他的陌生与熟悉间渐渐变得糊涂,变得动摇。
“算了,易风我们已经结束了。”
短短几个字说出,沐兆儿似是逃离般的离开,她不想好不容易定下的心思就这么轻易的被扰乱。
“时间年的感情,是这么容易就能算了的吗?如果一起都结束了,你为何还带着我送你的玉坠,你根本心里还是有我的。”
易风紧紧握住沐兆儿的手不放开,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害怕这一放手,她就再也不会回来。
微叹口气,易风转过沐兆儿的身子,让她直视自己,一只手握着她胸前的玉坠,严肃的说道“兆儿,我易风以这玉坠为证,一年,你只要再等我一年,一年后我的质子期满,定会回到鲜兹,备下厚礼迎娶你过门,从此,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沐兆儿低着头不敢看他,但眼泪一滴滴的滑落,他的话似是有魔力,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回响,他记得,他真的记得,他真的没有忘,一个字都没有忘。
泪眼模糊,沐兆儿低下头紧抿双唇,沉默片刻,缓缓抽出手,所有的情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十几天的气恼终究抵不过十几年的感情,在大的气也只是他几句话就可以轻易化解,果然他们之间不是说算了就能算了的。
“明日出发,大概一个月后会到达狭马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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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马谷是鲜兹,央国,未朝三国交界的地方,你不要看它地势险要,可风景却是极好的。”
“狭马谷?“听到司马云飞提到这个名字,沐兆儿终于回过神来。
“公主对那里感兴趣?”
沐兆儿微微笑了笑说道“只是听说那里有座易连山很美,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那里?”
“这里离狭马谷已经不远了,大概有个三四天我们就可以到了。”
了解到沐兆儿的喜好,司马云飞便专注于这个聊起来,只是再谈了些什么,沐兆儿也只是淡淡的回应。看了看时间,时候也已经不早了,司马云飞便只好告辞离开。
房门打开时,沐兆儿惊讶的发现那古筝一直在弹着,只是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那份刚硬之气,反而多了几分娇羞,倒让人觉得舒服了。
沐兆儿无心探究这些,只是望着天上的月亮深深叹了口气“三四天,易风,还有三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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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婧萱弹的可好?“
芊芊玉手,手指白皙如脂,缓缓从古筝上离开,望着身旁男子时,一脸笑容勾人心魄。
“堂堂芸香阁头牌,琴棋书画无人可比,怎能不好。“
男子倚在榻上,手中握着酒杯,嘴角含笑,一脸放荡不羁。
得到男子的赞赏,婧萱笑的更加明艳动人,眼光流转,换上一脸的委屈说道“怎是无人可比,大爷就说婧萱的舞跳的不如人呢。“
男子挑了挑眉,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婧萱话里的意思,将一杯酒送到她手里安慰道“她是公主,大哥当然要给她些面子。“
婧萱没有接过酒杯,而是就着男子的手喝了下去。一杯酒下肚,脸颊顿时红晕起来。眼眸中闪闪发光,更是吸引人。
“话说这两天大爷和那个公主走的挺近,二爷就不争取一下?”
“如果我去了,不就浪费了大哥千里迢迢把你给我送来的心意。”男子把酒壶放下,翻身随意的躺在榻上“听说那个公主长得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容貌,大哥愿意争,给他就是了。”
“说起来,那个公主确实长的不是特别出众,可她当日跳舞时,身上散发出的气质确是极其吸引人的。”
婧萱回忆着那日的情形,不得不承认,沐兆儿当日的舞蹈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男子嘴角含笑,一个翻身凑到婧萱面前,挑着她的下巴“哟,竟然还有人让我们芸香阁的头牌吃醋,改日我真要好好见识一下了,不过现在,婧萱可是需要爷安慰一下。”
“爷又没正经了。”婧萱打掉他的手,微嗔的白了他一眼。
对于婧萱的反应,男子也不恼,躺在榻上,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他嘴角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没有到过他的眼中。
婧萱看着暗暗叹口气,又笑着说道“爷再弹一曲吧,婧萱弹的再好,也还是弹不出爷的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