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信规规矩矩的行了跪礼,“给父皇请安。”
“嗯,起来罢!”文德帝今日没着那暗色的披风,反倒是裹了纯白色的白狐制披风,和这承欢殿的气氛莫名的有些吻合。今儿才第二日,礼部寻了日子,说是三日过后乃下葬宜时。
就连这灵堂都直接设在了承欢殿。铁打的宫殿流水的妃子,倒是曾经在此地居住过的吴修仪递了帖子,说是若有需要,可尽绵薄之力,当然,她非唯一一人,文德帝如此急不可耐的拔高已逝的董贵妃的身份,莫不是再说,他对此人的情谊不一般,宫中之人怎会没那眼力见儿?就连那独大的聂贵妃都鞍前马后的跟着忙活儿。
贵妃的规制很是不俗,就连那诵经的和尚都有不少。
文德帝拂了手,似是累极,“都先下去罢!朕,一个人陪她待一会儿。”
一众人都偷偷瞅了一旁的秦慕信,候着默然的点点头,这才收拾物件依次离开。
“父皇、、、、、、”
“你也去罢。”文德帝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那背影,再无往日的英武霸气,似是蒙了一层霜。
秦慕信低了眼,顺从的后退,轻掩了门离去。
这冬日的太阳好似也有些晃眼睛似的。这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好像吸口气都疼。一旁的安柔看他面色不虞,担忧的上前:“王爷?!”
“无事。”秦慕信微笑着带了几丝安慰,“那人在此,你在此处候着、、、、、、爷回洪兴苑瞅瞅有什么物件要往这儿挪。”
“我陪你一起去。”安柔可怜巴巴的拉了他的袖子,“我,我一人、、、、、、”
“你现在是王妃了!”秦慕信少有好脾气,“那人在,杜氏只是侧妃,若是出来待客,多有失礼!”
安柔落寞的放了手,这一刻她还真不愿意自己是王妃!“那,那王爷,你,你、、、、、”那人的孤寂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大门处。能温暖他的,或许真的不是自己罢!
大汉顺德皇帝容慧贵妃董氏皎月
董皎月。文德帝轻抚着那块灵位,朕都忘了你的名讳了。朕的皇后,后来的吴氏,现在的你,当然,还有那个自己跳进火坑的女子,在那一刻都没示过弱。朕怎么就失去了你们呢?是在哪一刻起,你们就和朕形同陌路,无半点儿恩情?你至死时说,情愿没遇见、、、、、、是呀,朕都快忘记是如何初见的你了,那日好似阳光很好,应是夏日罢?
阳春三月,日头正好。吾与上官之女林氏颖芝陪同公主嬉戏玩闹与后花园,公主不便之时,忽的一男子携宫人闯入,目朗如星,奈何行为神色多有逾越,林氏愠怒,但不敢言。吾初生牛犊,出言斥止,此人小厮大怒,欲语未成。随即大公主至,呼之二哥。吾方知其身份尊贵,但奈何当时年幼,持理不让,反倒是那人傲然语之:“威武不能屈,可贵可叹。”
秦慕信放了信,自己好似来到了那花园之中,那尊贵之人举止逾越,根本不是因为她,可她,却因为他的一句话,或者是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沦陷了。
本是旧事,不应提及。但,吾儿不知,吾之挚友,林氏颖芝,即为懿慈皇后。
懿慈皇后?!先皇后?现在皇帝的皇嫂?!钟情上自己的嫂子?秦慕信浑身有些冷,连忙翻开下一页继续看。
林氏温婉,你父皇心系之,奈何此时身份不及先皇,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年入宫为后。先皇先后皆仁慈心善之辈,乃世人眼中之神仙眷侣,宫中妃嫔无不艳羡。吾因她之故,常行走宫中,期盼偶遇那人。谁知他私下寻我,言道吾若是为他所用,定荣华一世。故林氏体弱两年不出,此乃吾之所为。太后因你父之故对林氏独宠一宫且未能产下皇嗣多有微词。是年,吾为侧妃,第二年,产子,取名慕信。林氏得太后斥责垂泪不已,亲自提携众妃嫔。第三年,林氏产子,仁宣帝大喜,立之为太子。
秦慕信脑袋昏乱,那娟秀的暨花小楷字字泣血,不过却不是自己母亲的血、、、、、、自己该如何?自己的母亲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些陈年旧事给自己?
林氏体弱,此番孕育,耗尽了元气,幸得仁宣帝不离不弃。太后宠幼子,又愧疚于林氏之事,大肆放权与那人。
中间是一大段关于那人如何取得各边防大军军权的叙述,好几次用到了美男计,包括自己未出生之时,为了迎娶毕皇后,清理后宅,好几个怀着子嗣的通房都直接给杖毙了,她也从侧妃降到了妾侍。
仁宣三年六月初六,太子寿辰,那人带兵进宫贺寿,、、、、、、弑君焚宫,林氏亦未能幸免。相传太子死于大火,宫廷震动,血流成河。此人大功告成,当时吾立身一区区昭容。
次年,带回一木滞孩童,唤之慕白,养于某不出世妃嫔处,太后待之甚好。一日吾前去安宁宫尽孝,却发现二人相拥垂泪。
弑君焚宫!秦慕信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那人的皇位来路不正!秦慕白?为何会提到秦慕白?为何?太后抱着他哭?!养在一个不起眼的嫔妃那儿、、、、、、在自己的记忆里,文德帝好像去那淑妃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秦慕白虽也封了王,但却一直是个纨绔之辈!不过,就是这个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混帐居然抢了自己的东西!是真正小看了他罢?等等,他,他!不可能,不可能!若是真的,那人怎么会让他活到这么大?对,太后在!
秦慕信的手有些颤,后背爬满了冷汗。回过神来之后赶紧把看过的信纸扔进了火炉。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定了心智继续看下去。
秦慕白此人,几次躲过大灾大难,必定深不可测。吾儿切记,若是无十足把握,不可于与为敌。如今之计,唯有借力打力。吾儿经此事,宜静不宜动,坐山观虎斗乃上策。母亲在世已有几十载,荣华富贵皆如过眼云烟,早已厌烦。何况,以母亲的作为,早该一报还一报。之所以忍辱偷生苟活自此,无非心忧吾儿罢了。此番作为此人必定对你心有愧疚,切记,定要不恼不争,越是平静那人越是触动,如此母亲闭眼矣。
杜氏玉漱,姿色过人,聪慧澄透。但非你之物,强取不得。欢娱时短,纵有千言万语,下笔却犹如万难。临终之时,唯有一句:世间万物,都不如活着。
母董氏皎月诀笔
手再也握不住那厚厚的一叠信纸,任由它洋洋洒洒的飞舞着落地。秦慕信无力的坐倒在椅子上,思绪乱飞,脑袋混沌不已,但这一刻却很是迷茫,他父皇的江山,是抢的别人的,若是自己母妃和自己没想错的话,是抢的秦慕白的,最是无能的秦慕白,被别人说嘴是孽障,血统不纯的人,居然,居然是正统的太子!真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苍天,你真的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