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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他未曾欠你甚么

卫若子摊开纸,提起笔,然后写:“爹爹错了。”

卫新元面色不动,只是冷冷地低低地“哼”了一声。

卫若子没有抬头看他,甚至连笔势也没有稍滞一下。她知道这位丞相爹有多强势,有多冷血,有多无情,她也知道,以自己之能,以自己手中一支笔,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这位父亲眼中看重的,从来就不是亲情。

但,虽然改变不了,可有些话,她不能不说。

“是不是在爹爹心目中,女儿们从来都是拿来用的?是不是在爹爹心目中,女儿们从来都只是你用来报恩或赎罪的工具?是不是在爹爹心目中,咱们这三个女儿加起来的份量,还抵不过一个莫安之?”

卫新元面沉如水,目光阴骛地看着女儿低头认真地书写,看着笔端那一个一个慢慢成型的字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若儿说爹爹错了,不是说爹爹重恩义轻儿女错了。若儿只是想说,若儿的命是爹爹给的,若儿谢谢爹爹。但是,若儿的命究竟属于谁,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若儿自己才能做主。”

“同样的,二姐三姐,她们的命,从来也跟莫安之没有半分关系。不管爹爹当年身受了谁的恩也好,手上沾了谁的血也罢,爹爹愿意为此偿付出性命,是爹爹的选择。女儿无权评判爹爹的对错,但只请爹爹,莫要代女儿们做主,随随便便,便将女儿们的性命送与了他人。”

“爹爹许是欠了公孙将军,许是欠了那夫人,许是欠了莫安之。但,女儿们没有欠。恰恰相反,女儿的无言之苦,恰是拜莫安之所赐,现今的事实,是他莫安之欠了我,而不是我欠他。”

卫若子笔势末顿,卫新元却终于怒了,他猛地一拍桌案,双眼像钩子一样冷冷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字一句说道:“你这是要反了么?”

卫若子依然没有抬头,只是拎起笔尖,在刚刚被一掌震翻的砚台侧旁,蘸了蘸倾倒出的浓墨,接着在那张墨汁四溅的白纸上继续写道:“爹爹又错了。爹爹头先说:人,需先自重,才人重之。敢问爹爹,若一个人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轻易抛却,自轻自贱,又何来自重之说?若儿不是忤逆爹爹,恰恰相反,若儿这是在听从爹爹教诲,自重自爱。“

卫新元气得不善,颌下胡须乱抖,发红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卫若子,指着她的鼻子,只是道:“好,好,好个自重自爱!好你个自重自爱!”

卫若子终于停了笔,抬了头,迎着卫新元腾腾的怒火,一瞬不瞬地对视了过去。

卫新元却是气得笑了起来,两眼里寒光大作,语音冰寒:“若儿,你便这般恨爹爹?”

卫若子摇了摇头,拿着笔又继续写道:“若儿从不曾恨过爹爹,这是实话。若爹爹当真顾念女儿心中所感,便请爹爹,放过女儿们罢。女儿恳请爹爹:放过二姐,放过三姐,放过若儿。”

最后那一句,卫若子另拿了新纸写完,递到卫新元手上。

卫新元拿着那张字纸,双手微抖,凝目看了许久。未了,他像是突然之间苍老了许多,缓缓抬起头,看着卫若子道:“若儿,你果真变了不少。”

卫若子眼中带着笑意,扔了笔,向着卫新元福了一福,便欲离去。

将将走至门前,身后却听卫新元压着声音,重重叹息了一声,道:“安之,并未曾欠你甚么。”

卫若子身子一滞,将要推门的手停在半空,却是不动了。

卫新元的声音里透着丝疲惫,还有一丝莫名的隐隐的悲伤:“无言散当世只有极品紫金可解。而当世能种出极品紫金之人,便是阿忠夫妇。阿忠,便是望梅轩的福伯。安之喂你无言散之时,只当有阿忠在身侧,解药自可无虞。他只是没有料到,真正能种出极品紫金的人,其实是阿忠那死去多时的妻子。”

卫新元看着卫若子挺得僵直的背脊,看着那具娇小的身躯强自装出的坚持,心中略感苦涩,慢慢说道:“安之原只欲让你一时哑口,根本没想过要令你终身无言。事实上,阿忠后来也确实将极品紫金培种出来了。只是不知为何,给你用了之后,却是没有效用。”

“那孩子为此事自责甚重,也一直费尽心力在为你寻求重新开口出声的法子,只是一直以来,百试而未得其法。或者因着这层歉疚,他才对你与方含轩合谋私逃一事,非但不予深究,更是事事处处为你竭力遮掩瞒隐。你这次毁面而归,他为帮你医复容颜,不惜去到活死人墓中,将那陈七请了出来。你可知道,叫那陈七出墓的条件,是甚么?”

卫若子面对着黑洞洞的门板,垂手而立,安静地听着。

“要请陈七出墓,便得以身为酬。要陈七出墓多久,过后便得去那活死人墓中陪他多久。只有答应了这一条,那陈七才肯踏出墓门。”

“香琴之所以不能留,并不仅仅因为她是个探子,而是因为陈七的行迹,除当事之人而外,绝不能再向外泄露半分。否则以他的性情,他便是将你的脸医还复原了,他也可能在最后一下,顺手就将你给杀了。”

卫新元苦笑一声,自嘲说道:“你说的没错,爹爹一直在做的,确是在偿恩义赎血债。这是爹爹欠下的,虽不该叫你们姐妹来还,却到底还是拿你们做了筹码。只不过,颇为可笑的是,我卫新元这些年做的种种努力,似乎从未曾被他看在眼里过。我倒是想叫安之欠你,他欠得愈多,我心里反倒会好受许多。”

“但他却从未曾想过要欠你,要欠你们姐妹。”

卫新元挥了挥手,眉眼皱纹间尽是说不出的累:“你自己想想罢,看看他究竟,欠不欠你。”

卫若子好容易才将自己早已僵硬无比的身子,指挥着让它回转身。烛火微颤处,那具一向挺拔端正的身躯,此时竟显得有些佝偻。

卫若子冲着父亲略显老态的身影,曲了曲膝。

卫新元不再看她,冲她挥了挥手,转了身子,再度对着画像负手而立。

走出书房,背着门站着,卫若子只觉身心疲乏,心里堵堵地,说不出地难受。

杜沛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颇为担忧地看着她道:“你不用为香琴担心,已经安排妥当了。”

卫若子抬头看着他,弯了弯眼眸想冲他笑笑,谁知双脚一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滑了下去。

……

……

卫若子很害怕。

许久不做的那个梦,又重新魇住了她。

虽然心里知道,自己在做梦。这只是个梦。但卫若子还是很害怕。无比地害怕。

无边无际的黑包裹着她,铺天盖地,横无际涯。

那一堆眼睛重新围拢了她,铺天盖地,横无际涯。

曾经的茫然的,无助的,哀求的,不解的,害怕的,天真的……眼睛们,再度包围了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无边无际,团团围着她,冷冷盯着她,似乎要用它们唯一能用的武器,要用那一道道无声无形的目光,将她劳劳锁住,无从遁形。

眼睛们收起了所有的情绪,收起了它们的无助和哀求。它们投注给她的目光,尽是嘲讽。无数的目光织成一张嘲讽的网,将她包裹在其中,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卫若子很害怕。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妄图四肢的缠绕能将四周的嘲讽横隔在外。可她将自己纠缠得越紧,四周的嘲讽目光就愈发地浓烈和冰凉,这种浓烈的嘲讽就愈发地让她惶恐不安,惊慌无措,让她呼吸不畅,透不过气。

这种被逼至绝路的窒息,让卫若子悲从中来,胸腔中横生出一股亘古未有的悲凉,排山倒海般侵袭而来,披荆斩棘摧枯拉朽,彻底摧毁了她。

卫若子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乖,莫哭,莫哭。做梦,做梦呢。乖啊,莫哭了。”头顶温厚的手掌温柔地揉搡着她头顶的发丝,一如前世老爹每一次宠溺的劝哄。

卫若子心中一动,蓦地一下睁了眼,入眼却是杜神棍那张放大了的俊朗的脸,正冲着她温暖地笑着:“做噩梦了罢?”

真的是在做梦。

卫若子轻轻地抽噎了几声,脑中还残存着几分睡意,胸腔中那股悲凉还郁结在心口不肯散去。杜沛然温暖的掌心揉搓在发隙间的热度还萦绕在头顶。她此时太需要这种熟悉的温情和安慰了。

借着脑中残存的两分睡意,卫若子索性无赖地将一张眼泪鼻涕纵横齐下,糊得乱七八糟的破脸塞进了杜沛然怀中,继续将满腹还未宣泄干净的郁气,通通嚎啕了出来。

杜沛然干咳了几声,似乎有几分尴尬。

卫若子还没哭过瘾,只觉心中有哭不完的委屈,恨不得能顺着这股劲儿,一次倾泄个干净。

杜沛然显然很无奈,用手捂着嘴,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卫若子不管不顾,哭得更加地无法无天了。一边嚎啕着,脑袋还就势在他衣襟间左右打滚,鼻涕眼泪滚得他胸襟全湿。

杜沛然忍无可忍,抚了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了几下。

卫若子终于觉出了不对,收住哭声,抬起脸抽抽答答地看着他。

杜沛然便横了横眼,向她身后频频示意。

卫若子转过头去,便看到莫安之矗立在门口,面色灰青,目光阴沉,双目之中尽是血色红丝。

卫若子便回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跟杜沛然此时的pose:一个侧身斜坐,呈安抚怜惜状;一个乳燕投怀,做悲苦万分状。总之,场面很混乱,很暖昧,很不堪。

卫若子再撇回头时,便正好又迎上了莫安之的视线。

莫安之目光虽寒,语气却是平静得异乎寻常地惊悚。只听他淡淡说道:“很好。”

便只这两个字,说完拂袖就走。

卫若子很是无语地又转了头去看杜沛然:尼玛,这可当真是狗血得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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