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9344000000187

第187章 那孩子是你的

落梅轩的梅林如今正是妖娆鼎盛的时期,各种傲雪争芬,各种迎寒招摇。反倒是那片原本长势喜人的紫金小花圃,如今被一层厚厚的积雪压着,与四下里这一片刺目的白混在一处,早已不见了早春时节的矜贵冷艳。

今日又是冬晴,阳光依然温柔地暖烘着。门前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空地上斜斜地摆着一张躺椅,背朝着黑洞洞的屋门,面向缤纷一片的红梅,孤零零地杵在那里。阳光将椅后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窄,扭曲着蔓延着一路拖到了门槛上,爬进了黑森森的屋内。

卫若子走在缤纷落英下,踏着一路殷红,远远地看着躺椅上的老人。

那是一个干瘦干瘦的小老头,穿着件灰色单衣,整个人缩在躺椅的凹塌间,几若与那棕黄的摇椅浑然成一物,打眼扫过,很难从那椅中将他辨识出来。

卫若子在离躺椅很远的一处梅树下停了下来,安静地伫立在那里,看着老人。老人双眼微眯,似乎在享受着冬日难得的温暖。

阳光有些刺眼。寒冬还在继续,北风依然凛冽。卫若子感觉有些冷,也眯了眯眼,紧了紧毛茸茸的领口,将脖子缩藏在狐裘毛领之中。她知道自己之所以感觉到冷,不是因为这冬寒,也不是因为刚刚迎面掠过的北风。她之所以会感觉一阵寒意透骨而入,是因为躺椅上面的老人。

那是陈七。

特意被请来给她整容的陈七。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扯着她掉头便走。嘶裂的声音如夜枭般难听刺耳:“小姐怎的跑这里来了?不是说还要再等三日么?谁让你独个儿来的?杜沛然那小子呢?”

卫若子好容易稳住身形,没让自己被来人拽回头。只是转了目光,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来人脸上熟悉的可爱的慈祥的圣诞老人面纱,心中莫名感觉有些难受。

冲出来的,当然是福伯。

福伯一下没拽动卫若子,却是被她那双清冽中微含悲意的眸子盯得心中一悸,不由得站定了身子。扯着卫若子衣袖的手,也慢慢地缩了回去。他刚刚情急之下,忘了自己之前在四小姐面前是从未曾说过话的,这时被她目光一注,心中顿觉歉然愧疚,眼神不由得躲闪回避到了一旁。

“我……不是成心想哄骗小姐。只是……只是因着……小姐被迫饮下无言散之时,我是在一旁瞧着的,虽然明知自己不一定能种出那极品紫金,日后也不定能为小姐解除这无言之苦,当时却并未曾出言拦阻公子。小姐愈是与我亲切,我心中便愈觉愧欠,愈发不知与小姐说些甚的才好。便觉着,还不若陪着小姐一齐哑了,倒干脆。”声音虽然是依旧地刺耳难听,但卫若子听了,却觉得胸中那股难受,似乎没有先前那般憋郁得厉害了。

福伯哑声又道:“其实,当初将这口舌捣碎,本就是为了终生不再言语,好将一些不能说与人听的事,永远烂在肚里。只是,唉,自己下手,多少有些手软,终还是不够狠心彻底。”

卫若子听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惨厉,眼瞳骤然放大了一圈:自己下手?

福伯将卫若子的震惊收入眼底,露在面罩外的皮肉不自然地扯了扯,似是笑了笑。便听他说道:“当初带着五公子一路寻去溯川,是要去找陈七先生为五公子改头换面。一路官兵搜捕得紧,我怕人辨出来历,索性便将面容毁了。常人被我这面目一吓,便甚少有人再去注意五公子了。”

卫若子直直地看着福伯,看着福伯面上熟悉的可爱的慈祥的圣诞老人面纱,只觉喉间哽涩,眼眶湿热,堵了满腔满肺的情绪,偏偏就是不知该如何发泄出来才好。

她张开双臂,忍不住又想给福伯来个大大,大大的拥抱。

福伯如何不知她的意思,这一下受惊不小,下意识地往后直退,口中连道:“使不得!”

此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轻飘飘地似有若无,又似响在耳畔:“你面上这布片,便是这女娃子做的?”

福伯又是一惊,忙挺身上前,将卫若子护在身后,冲着那不知何时立在一旁的干瘦老人恭谨回道:“正是,是四小姐好心,见我面目可怖,容易吓着旁人,故做来帮我遮一遮。”

那陈七佝偻着身子,抬手冲福伯轻轻挥了挥,示意他闪开身子。福伯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小姐,很不放心。

那陈七便重又挥了挥手,似是有些不耐。福伯身子一抖,不敢坚持,只恐惹怒了他,反对小姐不利,忙闪身退到了一旁。

便只见那陈七偏仰着头,浑浊无神的目光锁着卫若子,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道:“哑巴?”这声音听在耳中,恰犹如是自地底之下钻出来的一般,阴冷渗骨,刺得人周身发寒。

卫若子强忍着心底里腾腾冒出的寒意,迎着他的打量目光,眨巴着大眼,摆出她惯用的天真无邪回视了过去,样子一如既往地蠢萌蠢萌。

福伯在一旁答道:“被无言散错了经脉,后来配了解药服了,却不知为何,还是无法正常言语。也曾请神机仙师诊治过,用了许多法子,也没诊出是何原故。”说话之间,竟是带上了三分请求和期盼。福伯知道这陈七一身本事诡谲莫测,心中隐隐有丝希翼:小姐的无言之苦,是隐在公子心中一根难以剔除的刺。也许这件让仙师他老人家一筹莫展,纠缠得公子彻夜难眠痛苦不堪的事,在这位鬼手面前,只是举手之间便可消弭的一桩小事也说不定。

“有意思。”陈七围着卫若子慢慢地踱着步子。

卫若子全身绷得紧紧地,摒着气息,不敢妄动。她知道这小老头虽然自始至终垂着头,耸拉着眼皮,似乎看也没看自己一眼。但她能明显地感觉得到,有一道阴阴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上下左右不停地扫描着,冰冷森寒,让她感觉周身发毛,浑身不自在。

陈七绕着卫若子转了三圈。

“发声系统没问题,之所以说不了话,是这女娃子自己不愿意说话。”

说完这句,他速度不变,保持着之前的步调,也不知他是怎样转的,突然就向着身后房门的方向,缓缓地走了去。看他行走的背影,似乎极为迟缓艰难老迈不堪,却不知怎的去得极快,只眨眼之间,那个干瘦枯朽的身形,随着话意落下,便即隐没在了房门之内。

福伯听了这话,眼中一黯,看向卫若子的目光之中,更多了三分悯然。

卫若子低头琢磨,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无比地怪,似乎……

脑子里还没转过来,从屋内又飘出一句阴恻恻的话来:“三日之后手术,除了这女娃,谁也不许再踏入这屋子半步。或者,你们可以同来,给她收尸。”

手术?!卫若子耳中只听了这一个词,心头蓦地一紧,话中其它的内容便再也听不进去了。她脑中来回不停地轰响着这两个字,双唇哆嗦得厉害,甚至连牙关也开始跟着一起哆嗦了起来。再然后,卫若子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她终于明白陈七的说话怪在哪里了!发声系统?手术?多么熟悉的感觉!多么久违的词汇!

“小兔兔,你没事罢?”福伯不知是何时离去的,身旁的人突然换成了杜沛然。杜沛然的声音温柔和缓,带着明显的安抚和满满的担忧。

卫若子似是听到了他的问话,缓缓地别过头来看着他。只是那眼神空洞迷茫,时而又泛着隐隐的兴奋,时而又喷薄着狂喜。杜沛然见状不妙,忙探手把住她手腕,却是触手冰凉。他心中一惊,探指在她脉博,只觉脉息紊乱,气血失衡,竟是急痰攻心之症。他大惊之下不敢怠慢,当即虚指一点,封了她昏穴,抄起她倒在怀中的娇软身躯,转身就往她所住阁楼的方向,发足急奔而去。

莫安之闻讯赶到的时候,杜沛然正在给卫若子推宫过血。见卫若子软软地瘫靠在床侧,没有一丝知觉活力,活死人般任由得师兄揉捏按摩,当即只觉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擂了一拳,滞痛无比。他面色一沉,也不说话,只一旋身,便欲退出屋外。

“不是陈七,他没有下手。”杜沛然吐出一口长气,及时喝止住师弟。然后放开卫若子,动作轻柔地将她安置在床上躺好。转身看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师弟,慢慢说道:“她这是受惊过度,以至急火攻心,痰迷心窍,乱了脉息。我是怕她心绪太乱再致心智受损,所以刚刚点了她的昏睡穴,又帮她运气调息了一番。让她好生睡上一觉,应无大碍。”

莫安之停在门边,神色冰冷,只是问:“受惊过度?我不是让你去提醒过她,陈七那人亲近不得么?”

“你以为,以小兔兔的性情,会将这种提醒放在心上?只怕你说得愈是凶险,她便会愈发好奇心痒,一探究竟。”杜沛然走近师弟,看了他半晌后说道:“我倒希望只是陈七将她惊着了这么简单。不过看她气血不稳,脉息不平,心力透竭的情形已不是一日两日。听说,她在去落梅轩之前,还特意跑去那小院,帮你解决了个小麻烦。”

莫安之寒声说道:“你管得太多了。”

杜沛然却仍看着他,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语音平静:“你若是容得下她,便待她好一些。若实在容不下,我将她带走便是。她如今仅只剩下半条命而已,还经得起多少折腾?”

莫安之看着师兄,冷声问道:“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做?”

杜沛然微笑依旧,眼中却再无笑意:“你无需我教你怎么做。我只是好奇,那孩子若不是你的,那么前日,你听说小兔兔不想要那孩儿,为何又那般生气?”

莫安之身子一滞,抿着唇角,却没答话。

杜沛然不想如此轻易放过他,淡声说道:“我听香琴那丫头说,从小兔兔回来做莫夫人那日开始,你便从未碰过她。既如此,不声不响地将那孩儿去掉,不是正合你意?”

“那么,你为何那般生气?”

莫安之沉默了许久,终于哑声开口:“师兄,你管得太多了。”

杜沛然摇了摇头,继续漫声说道:“你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很清楚,那孩子,是你的。”

同类推荐
  • 麻辣女神医

    麻辣女神医

    唐宁,二十一世纪医坛一颗耀眼新星,精通内外科的全能型医生;一遭穿越,她成为天龙国胆小懦弱的小女孩,深夜为母求医,却被无良大夫骗至房间;靠,想吃本姑娘的豆腐,你还嫩了一点,上演一幕现实版的"滴蜡";家境贫寒,不是问题,她前世乃是妙手回春的全科大夫;恶人骚扰,小菜一碟,她前世乃是全国散打冠军。
  • 我的王爷我的夫

    我的王爷我的夫

    她是一个千年后的女警花,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她是一个年后前的长公主,在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后,她同样也失去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她与她会有什么样的交集,到底谁能改变谁的来生!李胜男:二十三岁,长相平平,理着平头,属于那种放在人堆里,第二眼再也找不到的那种类型,别光看人的外表,她可是一位拆弹,防爆的高手,因为工作的特殊性,长期的训练和工作,日晒风吹,使她的皮肤看起来黑黑的!冷澈王爷,二十五岁,面如斧削,目如寒星,身躯凛凛,骨健筋强,人前都尊称他王爷,背后称他为冷面王,简称冷王,他少年得志,征战疆场,他志不在儿女情长,他得到的女人多如牛毛,女人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 铜雀台上凤凰游

    铜雀台上凤凰游

    天降玄鸟,生而衍越。他们的初遇,彼此不相识,只是带着满腔的真心。东皇自称太一,在满山飘荡着白色蒲公英的种子的时候,他说会带着满满的十箱聘礼,上山来,娶她。两年后的初夏,,皇下诏,大选秀女。她不知,山上的蒲公英开了,可他不见踪影,跌跌撞撞的,终是入了宫,成为皇的新后。东皇:你原先问我我是不是也喜欢过你,其实,自然。但是,这种喜欢是可以变浅的,因为另外一个更加天真,更加讨人喜欢的女子,这种喜欢甚至可以消失。弥生:卦象有异,你的皇后之位怕是当不长了。她:其实,铜雀台再好,若是我不愿,又怎能桎梏我。原是如此,铜雀台,自己只不过永远是只上不了台的铜雀罢了。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 无情相思有情泪

    无情相思有情泪

    我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中国历史上没有的古代时空——明律皇朝。这个皇朝经济繁荣,政治开明,文化发达,对外交流频繁,此时正是明律皇朝的鼎盛时期。玉面公子对她的深情,相伴九死一生的离别之苦,他们彼此坚守着信念,只是,现实如此残酷,他们能否一起?--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惊世红颜之新安乱

    惊世红颜之新安乱

    她是唐史中野百合,在历史长河中一瞬而过……她是大唐最俏丽的月季,虽不及牡丹华贵,但却别有一番明艳……是什么让她走上了复仇的道路?是什么让她率众揭竿而起?又是什么给了她称帝的勇气?还原唐传奇女子陈硕贞。
热门推荐
  • 中国货币市场运作导论

    中国货币市场运作导论

    本书对我国货币市场发展的理论与实践问题进行了全面系统地研究。全书是以中国货币市场发展的历史沿革为主线,对我国货币市场发展的进程、历史经验教训进行了回顾,并借鉴了西方市场经济国家的有益经验,就如何完善我国货币市场结构与功能、提升货币政策传导效率以及如何有效地对市场进行监管规范作出了前瞻性的理论探索。
  • 拳剑

    拳剑

    在小的时候,一个修道者称叶子期是极阴之体,恐活不长久。父母愤极,大骂道士,道士骂一句愚昧,一挥袖将他们一家扇下石佛崖去,几呼吸的时间便着了地,上去敬香却足足要走两个时辰。叶子期的父母吓破胆,回家烧香拜佛几天都不敢出门。果然……
  • 蝴蝶血印

    蝴蝶血印

    八俊蝴蝶君一段鲜血淋漓的传说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一颗不知何去何从的心一口充满邪恶的刀一份奇异的传承造就一份神的传说平静的湖面下是交汇相击的暗流权谋智计各逞所能谁,将是最后胜出的人!
  • 硅谷禁书2

    硅谷禁书2

    在1909年,一个深藏的秘密被重新发现,一个使那些掌握它的人获得最远大的全面成功的秘密,富有的企业家、政治家、工业领袖纷纷聚集到掌握这个秘密的人寻里……因为这个秘密,他们支付给他大笔金钱……他们享有无可比拟的成功……他们成为各个时代最伟大的人……他们都一致赞同这个秘密不再公之于众……这个秘密,一直被他们保守到2003年才得以解禁!这个秘密就是——你即将打开的这本书!
  • 追梦之魂

    追梦之魂

    我有着我的梦想,我有着我的自由。我要成为这世界上力量最强的人!战吧,梦想就在眼前,即使路上有着无数的坎坷,有着难以忍受的痛苦,都无法阻止我那颗向往梦想的心!
  • 我的春是花样

    我的春是花样

    小学时的我,总是为一些烦心事所退让,到初中后,我意识到自己被释放,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改变,我说,因为你也不在“花样”等我了
  • 迢迢陌上谣

    迢迢陌上谣

    江南惯出美人,江北美人第一当属洛阳。惜我算半个江南人又生在洛阳,却仍没有一副倾城倾国的皮相,出个洛阳下个扬州,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奈何名草有主,看颜值我不如,看身材我不如,看家世我亦不如,只得灰溜溜回家去当我的待嫁小姐。二嫁未成,再度南下,奈何天意引我步步陷入江湖。
  • 包养男神:一天10000块

    包养男神:一天10000块

    景辛一直很喜欢他,为了他可以不择手段。终于,在他有求于她的时候,包养了他。可是有一天,所有人都说她是错的,为此甚至伤害她的家人。她——只有选择离开。再相见,她已经可以淡定的对他说好久不见。他却怒气冲冲的将她拥入怀中,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离开!她诧异,她以为……
  • 边台

    边台

    八年后的禹知白成了八年前的观沧海遇到了,自己。八年很长,改变一个人绰绰有余。那么,这个八年后的禹知白成了八年前观沧海,遇到的这个同是八年前的禹知白,算什么?仇恨从回忆中升温,蔓延进更为荒唐的现实和更真实的梦境。怪诞的是生活本身,不懂得都活个动物性。
  • 综漫战记

    综漫战记

    魄石散落在无穷无尽的世界中……宇宙面临着毁灭的危险……在最后的一百五十年中……谁能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