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子故做神秘地往前凑了凑,道:“要知道老爷子我当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带走沛然徒儿,皇帝那小子可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嘿嘿,我头先怎么说的?乾坤镜诸般妙用,我虽只通晓其中一个法门,但便只这一个法门,也足以让皇帝干瞧着你与那乾坤镜一道从他眼前遁走无踪,却无计可施。”
卫若子眨了眨亮晶晶的黑眼眸子,很是凑趣地问道:“什么法门?这么神奇?”
神机子得意道:“当年将军府被禁军围抄之时,安之他母亲特地教我的。那法门有个名头,叫隔空传送。“
隔空传送?是字面意思的隔空传送吗?这词语太TM熟悉了有木有!卫若子脑子一炸,双眸倏地放大。完全不用再多解释,只这四个字,便足够她明白过来。
卫若子忍不住原地暴走:“不早说!”
神机子对她的大惊小怪很是不满,瞪着眼吹胡子道:“你又没早问!”
卫若子被这个绝处逢生的大惊喜冲击得都要爆了。她腮帮子高高鼓起,也鼓着眼反瞪了回去,却是激荡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神机子还道她当真是在责怪他“没早说”,被她瞪得甚是恼火,所以将对眼珠鼓瞪得比她更圆更大:“你既知乾坤镜能藏兵储物,能幻影成巿,甚至连那厉害火器的无上威力都晓得,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镜子还有缩地千尺,隔空传送的功用。”
卫若子彻底奔放了,冲着神机子就是一顿哔哔:“什么缩地千尺啊?怎么传送啊?我怎么知道啊!您头前瞧着我说得热闹,其实我刚刚说的乾坤镜那些神通,一半是找福伯打听的,一半是我猜的,鬼知道那东西还真就能隔空传送啊!谁跟我说过啊?乾坤镜居然还能传送!它……它……它竟然还能传送!”
神机子比她更激荡:“你不知道!你怎么可以不知道?那忠老头没同你说?当年我在将军府是怎么帮他把儿子从皇帝眼皮子底下变没的,他居然不知道?那老头会不会太笨了点!”
卫若子无语:福伯一古人,又没被当年的夫人耳提面命过,他知道个毛啊!他又没被那个时空二十一世纪匪夷所思光怪陆离奇思妙想的各种科幻玄幻小说游戏影视盛宴洗礼过,他知道个屁的“传送”啊!
神机子很是鄙视地看着卫若子:“笨蛋!忠老头不知,你还想不到?枉我还夸你伶俐来着。没有异世之魂为引,异世不通,固然无法时空传送。但同在此世,异地之间,相互传送一下,那当然是可以的嘛!”
卫若子张口结舌:TMD乾坤镜竟然还能当传送门用!那岂不是说,她完全可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启动乾坤镜,然后倏地一声消失,再倏地一声,出现在这个天下的任意一个角落里?
丫的她早就应该想到的。皇帝说乾坤镜能缩地千里、隔空传物的时候,她就该想到了……她可真是有够笨的。
丫的早知道乾坤镜根本就是个传送门,那她哪还用得着跟莫安之玩那一通生死忏悔生离死别啊!
想到莫安之,卫若子心中没来由地虚了一虚:莫安之也知道乾坤镜有传送功能的吧!他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所以他当初巴巴把乾坤镜拱手送给皇帝,他除了要在皇帝面前放烟雾弹外,他还想彻底断了她借乾坤镜开溜的可能!那么她今天自我感觉无比伟大高尚的自投罗网自我牺牲,其实根本就是她再一次不做死就不会死的倾情阐释?
要死!那她今儿在莫安之面前演的这一出算什么?她今儿在莫安之面前可是把自个儿挖心挖肺地全交了底啦!她不仅掏光了底,她还摆了那丫一道!
她还能更搞笑更白痴更莫名其妙自以为是一点吗?
莫安之醒来以后一定会被气得吐血三升吧?他一定被她蠢哭了。
卫若子觉得自己应该没脸活着去见莫安之了。
卫若子无比热烈地想要去见莫安之!
……
……
皇帝一直在等卫若子。
还是在之前的那个偏殿。太和殿侧旁的那处偏殿,殿宇恢宏雄伟,气势不弱于一旁皇帝日常理政的太和殿。虽然这座殿没有匾额。
今夜无月。浓稠的夜色重重包裹着这座殿宇,殿内有明明灭灭的烛光在闪动,顺带着将隐在一众高低起伏的建筑群中的殿宇,勾勒出了一个不太明朗的轮廓。可饶是宫灯流水,灯火如星,却仍然无法将重重笼罩着整个皇城的黑暗化开半分。
小轿终于被抬到了殿前。冯公公将卫若子请下轿,冲她躬了躬身,然后领着抬轿的两名小太监,无声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卫若子举手推门。大门发出的吱呀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别样刺耳。
皇帝端坐在殿堂当中的矮榻上。一片明明灭灭的宫灯环簇着他,在他身上打出一层斑驳不定的阴影。殿堂大而无边,摇曳不止的灯火外,是看不到头的漆黑。宫灯的明灭把这个天子隔绝在黑暗的这一边,这些突兀的明亮反衬着他,使他看起来显得有些孤清。
卫若子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在皇帝跟前站定。
皇帝抬了抬眼皮,目光停在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
卫若子顺着皇帝的眼神,低了头,也看着自己的肚皮。她开门见山:“给我种下生死符,是皇上的旨意吧?方含轩死了,皇上便知道我肚中这孩儿定是保不住。恕臣妇愚钝,皇上既知臣妇没可能为莫安之生下这孩儿,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臣妇重又遣去他身边?”
卫若子抬起头,盯着皇帝,道:“吴家村那日,皇上原本便是想驱我这异世之魂为引,重启乾坤镜。虽然随后几多变故,但乾坤镜和我终是落入皇上掌握之中。皇上为何突然却又改了主意,多给我了这些时日,叫我陪着莫安之?”
皇帝闭上眼睛,身子往榻背上倒靠过去:“朕说过,安之那孩子将你看得甚重。他那时命悬一线,宫中九转还魂丹虽有续命之能,但若没你在一旁激他心志,他那一口气缓不缓得过来,却是难说之极。他之后功力尽失,更需以药石外力相佐,用心调养方才能固其根本,复元有望。你若在那时死了,我怕他求生之志不坚,自弃相随。”
卫若子轻笑道:“皇上拳拳之心,舔犊护子,莫安之若不领皇上此番良苦用心,着实大为不孝。”
皇帝眉头动了一动,却仍是没睁眼:“此话怎讲?”
卫若子盈盈而立,不卑不亢:“皇上护子心切,既出手,周全的自不能只及这一层而已。坚定莫安之的求生之念固为皇上所欲,让莫安之对臣妇心冷,不再为儿女之情所累,应也是皇上的另一层用意。”
皇帝并不否认,漠然道:“不错。你瞒着他与朕携手同谋,启乾坤镜异世之门,究其用心,却只为弃他而去。安之痴儿,为留你,不惜以性命相付。而你不仅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连腹中与他的孩儿,寥寥数语间,也可轻言相弃。自古多情空余恨,不让他亲身感受一番你对他的背弃绝情,他又怎会明白,与尔等这些异世之客动情交心,是有多么可笑。”皇帝慢慢说道。这番话虽句句不离“情”之一字,可他言语之间,却没太多感情,“安之那孩子,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总需痛到极处,才会对你心灰意懒。”
卫若子嘴角含着笑,点头道:“怕也不仅如此。皇上与莫安之名为君臣,实为父子,皇上要的,还有莫安之的那一份心知肚明。皇上那日在这殿中,将莫安之身世相告,所为的,不外是想借臣妇的口,代皇上向莫安之将这层窗纸给捅破了。”
皇帝缓缓睁开眼来,眸中精光一闪而过。他看了看卫若子,复又阖上:“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些许。”
卫若子不置可否,脸上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继续又道:“毕竟是皇上跟夫人的儿子,不可否认的是,在皇上眼下这些儿子当中,莫安之无疑是最为出色的。虽然皇上为了面子,不能为他正名,将他例入皇位嗣统之选,但皇上也不甘心,就此将他从自己身边推走,拱手让人,与自已为敌。”
皇帝阖着眼,靠坐在矮榻之上,似听非听,像是入定了一般。
卫若子摇了摇头,又道:“不过上面说的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莫安之是自小长在夫人身侧的,要说对乾坤镜的了解,这世上除了神机子之外,那末便只有他,或许有可能还知道些别人不知晓的秘密。毕竟乾坤镜乃异世奇物,诸般神通,夫人怎可能什么也不留给儿子,便慨然赴死呢。”
皇帝阖着的眼皮很是明显地跳动了一下。
卫若子知道自己又蒙对了。她慢慢说道:“皇上帝心远旷,父爱如山。皇上待莫安之如此赤诚,想来他定会感佩在心。不难想见,他日父子推心置腹时,皇上若是想自莫安之口中打探一些关于乾坤镜不为人知的妙用,想来也不会太难。”
皇帝猛地睁开眼,声音微沉,自然带出一股威压:“你在奚落朕。胆子不小。”
奚落?咱这明明是嘲讽技能好吧!好不容易有跟皇帝渣爹对质的机会,不借机代莫安之刺他一刺,她怎么对得起她那冤死的穿越婆婆。
卫若子丝毫不惧。她挑了挑眉,仍是要笑不笑地道:“哦?难道皇上原本不是这般打算的?”
皇帝嗤笑了一声,道:“乾坤镜?外力尔。朕没有她,没有乾坤镜,还不是一样定鼎天下,一统宇内?”
很好,主动提起她了。这个她,很明显,说的当然是莫安之那位神通广大的母亲。
卫若子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皇帝却是从她的沉默当中,读出了那份浓郁的嘲讽和冒犯。他面色一沉,挑眉道:“你不认为?”
卫若子微微一笑,道:“皇上说是,自然便是了。”回得虽是轻软,但掺杂在语气当中的那丝若有若无的讽刺,伴着这轻飘飘的语调,却是显得愈发地明显,愈发让人恼火:你是皇帝,你说了算。至于事实到底是怎样,你自己当然清楚。
没有人受得了这种面对面的撩拨和嘲弄,尤其对方还是一向高高在上不容人有半丝违逆的皇帝陛下。卫若子本做好了十分的准备来迎接皇帝的怒火,谁知皇帝沉默了片刻,面上反是不知何时又重新恢复了冷漠。他淡然开口,说的似乎是另外的事情了:“安知那孩子很懂事。这两个月以来,他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