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姜被关在院子里已有两日,沈萧禁止穆清来看她,她也不愿穆清担心,也不要英子来伺候,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呆着。其实不必关她,她自己也不想踏出房门一步。
小小的人儿呆坐在窗前,想着想着忽而嘲讽一笑。
穿越异世,身不由己。在皇帝的象棋盘上,就连沈萧这只至关重要的车都有被舍弃的风险,更何况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卒呢。
外面忽然传来几声鸟儿“叽喳”的叫声,简姜怔怔地抬头望向外面的天空,几只飞鸟高高低低飞过,没有在空中留下任何痕迹,又有两只燕子由远及近嬉戏飞来,优美轻盈的身姿,漂亮似剪刀的尾巴,它们轻轻落到不远处的屋檐下,仔细看去,一只燕子正将嘴里衔着的几支干草填进筑了一半的窝里,另一只燕子用尖嘴把泥土敷在窝上,然后它们一下下叼啄加固干草和泥土,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煦日蓝天春风暖,春燕衔泥筑巢来。
为什么小小的燕子都能随心所欲,成双成对,自由自在地筑巢安家,而我却要等待老死宫中的命运!
“不,我不甘,我不愿!”简姜恶狠狠地将炕桌上的茶盏砸出窗户,燕子的新窝在檐下,茶盏在地上碎成碎片,惊心的碎裂声将那对燕子吓得厉害,扑棱着翅膀急速飞走。
“狗屁太子妃,我才不要!”我现在的身体才七岁,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时光,我不要在无情的宫中呆一辈子。
“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三千宫女燕脂面,几个出来无泪痕?**佳丽三千人,自古君王多薄幸!”简姜摔过茶盏过后,脑子里不停地想起各种宫怨诗,想一句念一句,念一句怒一句,她觉得自己一旦入宫,诗中那些哀怨忧伤,在**之中虚度青春的女子,就是自己将来的写照。
自古以后,**的女人就没有一个好下场,一辈子为了一个男人耗尽心血;争宠夺爱,手段何其血腥残忍,就连生下的子女亦步其后尘。简姜越想越心惊,懊恼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又在屋子里转悠着寻找发泄物。
被摔碎的茶盏惊到的沈疏桐一下子从暗处窜出来,掠到窗口看进屋中,只见小姐披头散发神情激愤,并且还在胡言乱语,他立刻感觉不妙,拔腿飞奔而去,尽快将此事禀告给将军。
“自古君王多美人,”嘭——
“寡情薄幸天下怨。”咚咚——
“雷霆雨露俱君恩,统统都是猪狗屁!”啪啪又是一声瓷器碎裂声。简姜胡乱开口大骂,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念出来的什么诗,只是心里不痛快,她要骂古代君王薄情寡义,也叹恨古代女子凄惨命运,她骂一句话,砸一样东西。
简姜想,她这两天来的安静沉默,全是假象,她是现代人,她做不到逆来顺受,无法接受古代君王为她安排的归宿。所有的沉默皆是为了今日的爆发,鲁迅先生说得真对:不再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一阵脆响过后,满桌子的茶盏茶壶、架子上的各式花瓶陶瓷皆被她摔到地上,碎瓷片遍地开了花,屋子里一片狼藉。
“沈念锦,你在干什么!”突然“嘭”的一声巨响炸开在简姜的耳边,房门被人大力破开。
沈萧看着屋中乱成一片,站在地上的小人儿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心中发狠,盯着她怒不可遏。
“六国面前,天下人面前,皇帝赐婚,不得不答应;国家大义当前,儿女婚事次之。狗屁!”简姜觉得自己豁出去了,他杀人的目光有何惧!
她直直看进他凶狠的目光中,一把将脖子上挂着的定元珠扯下来扔向他,粉嫩的脖子顿时被勒红一片,“沈萧,你这个大混蛋!怎么能够把女儿送进宫中!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做什么狗屁太子妃!”
沈萧一把抓过定元珠,一步步朝她走去,厉声喝道:“大哭大闹,成何体统!沈家就养了你这样的女儿!”
听到他这么说话,简姜气急了,想也不想抓过身后书桌上的澄泥砚向他狠狠砸去:“沈萧,我才不是你的女儿!”
啪嗒一声,砚台被沈萧的内力回击,顿时四分五裂,碎块纷纷砸在满地的碎瓷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顿时,屋中一片寂静,那块稀有的澄泥砚是沈萧送给简姜的七岁生辰礼物。
突然,简姜失声痛哭起来,随即一下软到在地,心口开始阵阵发疼,如刀绞般的疼,撕裂般的疼,可是这痛也不及那种心灰意冷无助无望的感觉。
恍然间,她听到有个凄厉的女声叫着“珠珠”,但是她不想去答应了,仰面看着旋转的屋顶陷入一片痛苦之中,她在想:或许我就这样睡着了,我就没有了任何痛苦和烦恼,那个被我叫做爹的男子也不会为难了。其实我是自由的,即使只是我的灵魂。
“珠珠,你怎么了?你醒醒啊!”穆清听到巨大的响声,再也按耐不住冲进屋中,发现昏倒在碎瓷中的女儿,恨恨推开挡在面前微愣的沈萧,吃力地抱着孩子往外走,声音尖颤着:“来人啊,快叫大夫——”
.
“阿简,今天下午跟爸一起去打篮球,你哥也去,你去吗?”
“去吧去吧,阿简,今天哥好不容易放假哦。”
“快吃饭,大热天的出去打篮球,你们仨也不怕被太阳晒着中暑啊。”
“妈,我们是去体育馆打篮球,晒不到太阳的。阿简,去不?”
去不?去不?去不?
眼睛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人和事物,但是那一声声熟悉的询问回荡在脑海中,她好想好想答一声去,可是胸口又痛又堵,喉咙死死地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只能急得往外直冒眼泪。
“楚太医,小姐她流泪了!”恍然间听到一个欢快的呼声,好像是一个古代侍女的声音。
不一会儿,有人用手翻翻她的两只眼皮,些许光亮照进来,可是看不清任何东西。
“唔,待老夫把把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之她的手腕上搭上来几个温热的手指,左右手都搭了好一会儿,原来这是一个大夫在把脉呀。
“楚太医,小女现下病情怎样?为何还不醒来?”这次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响起来,她听得有几分熟悉,他是谁呢,得让她好好想想。
“老夫已为小姐施了半个时辰的针,小姐的痛症目前已经减了大半。小姐能够流泪,说明感官知觉已经恢复,但至今尚未醒来,此为厥证之故。将军不必担心,小姐面色正由青白转红润,脉象也平稳了许多,待老夫等会开个安神镇痛的方子让小姐服下。今夜安睡一场,明日上午小姐便可醒来。”
“不过,小姐这个心疾是胎中带来的,不仅平日里需要汤药不断,而且万万不可情绪过激。”苍老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微微有些疑惑道,“记得上次老夫来为小姐诊病之时,怎么没发现小姐的心疾呢?不对呀,这病如此明显,老夫不可能会漏诊啊……不对不对,况且小姐的身子骨也不似自幼带心疾的孩子一般羸弱呀……”
老大夫还在那儿碎碎念,她却被念叨得睡意大增。至于之后被一个馨香温暖的怀抱托起,还被灌了一碗非常苦涩的汤药,她是毫不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