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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如玦低头一看,那个朝她下跪的竟然就是卢掌柜。
众人看见也一片哗然。
还没等夕如玦诧异询问,卢掌柜便恳切道:“卢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姑娘有此超凡手艺,卢某实在是惭愧之极,恳请姑娘恕卢某愚钝!若姑娘能屈尊于小店,为小店掌勺,卢某结草衔环、感激不尽!”
看来这个卢掌柜也是个精于餐厨管理,懂得品评菜肴的人,即便是如此普通的一盘清炒胡萝卜缨子,也能品出厨师的手艺非同一般。
夕如玦本来就无心要在这里当厨子,只是因为要堵那伙计出口伤人的臭嘴,才闹到这会儿的,如今目的达到了,她自然不想再纠缠下去。
“卢掌柜,你快点起来。”
夕如玦要伸手去扶,没想到那卢掌柜不光不起来,竟还郑重地磕起头来,“姑娘,小店乃卢某祖辈辛苦经营,已逾五代。近日店中大厨因事不能继续掌勺,小店又长期未能聘得高明,生意已几近瘫痪。望姑娘垂怜,救此百年老店于垂危,救我祖宗家业于将颓啊!”
卢掌柜的言辞恳切让很多人都纷纷叹息,就差帮忙劝夕如玦留下了。就连那不可一世的伙计这时候也跪倒一旁,双眼似有泪光。
到了这个份上,夕如玦有点为难起来。
她本来一心想着到九黎城中有名的酒楼中掌厨,好让实现目标的道路也直接一点,她估摸着凭自己的实力和经验,在都城中任何一家酒楼里谋一个主厨的位置都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根本没想过在这种小地方待。
但是如今,一则是自己说来应聘在先,二则这掌柜如此苦苦哀求,看起来还怪可怜的,她自己又是一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所以原来的想法又不免动摇了,禁不住想,如果这便到了都城,虽然自己的手艺过硬,但是九黎的酒楼毕竟店大势大,未必愿意轻易接纳;而在这个小地方,既然是掌柜苦苦哀求自己留下的,从菜式到经营策略,她都应该有很大的发言权,留下来先站稳脚跟,多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卢掌柜看见夕如玦不说话,忙又劝道:“姑娘若肯屈就,每月工钱随姑娘开口,也请各位客官作证,只要小店能够承受得起,卢某绝无不应承之理。”
夕如玦笑了笑,“卢掌柜,说实话,我虽然原本是来应聘的,但是遇到这么个不懂得尊重人的伙计以后就没打算在这里久留;如今看在你那么实在的份上,那我就斗胆开口了,如果你觉得合适,我便留下来略尽绵力,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今日就当交个朋友,日后有缘再会了。”
那卢掌柜听闻有转机,忙不迭点头道“但说无妨”云云。
夕如玦想了想,“我也不要你一个月二两的工钱,我只要每月一两保底,不过,除此之外,我还需贵店每月净利润的半成分成,你看怎么样?”
夕如玦以前在千福酒家,年薪已经过百万,而且还手持集团百分之七点三的股份;再根据之前凤儿跟她说过的一两银子能够在镇上吃住好几天的这个比例换算一下,觉得这点要求其实一点也不过分。但是考虑到这样一家小酒家的用人观念也许跟现代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提得太过分未免被认为狂妄,夕如玦已经往保守里说了,只是心里也做好了被翻脸回绝的准备。
夕如玦刚说完,那卢掌柜几乎没有考虑便爽快答应道:“一言为定,各位客官作证,卢某绝不食言!”
看见卢掌柜这么爽快,夕如玦心想他也是个知人善任的人,心里已经有了要帮他将小酒家起死回生的想法。她连忙将掌柜扶起,差点就将手伸出去跟他握手了才反应过来这时候还不兴这个。掌柜也命伙计取来笔墨纸砚,即时写下契约,双方签字画押为凭。
众人看见事情解决,纷纷散去,卢掌柜也让伙计给夕如玦安排住宿、置办接风酒席,便各自忙活去了。
夕如玦折腾了一天一宿也已经浑身困乏,正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不等伙计出来说已经将房间收拾出来了就自己先往小店走去。
才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姑娘,我劝你还是别留在这个地方,趁早离开吧。”
夕如玦站住回头,看见一个长者正追到她的身后。她依稀认得这个人是在场目睹那场风波的茶客之一。而刚才在她身后传来的那句莫名奇妙的话一定就是他说的。
夕如玦心中错愕,连忙问道:“老人家,你的意思是……难道这家店有做什么非法的生意吗?”
长者摇摇头。
“那是东家不厚道,待人刻薄?”夕如玦又追问道。
长者又摇摇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沉吟片刻后才道:“……说到底都只是传闻……但是已经有几位厨子待不够半月便离去……”
正说到这里,卢掌柜便从小楼中迎面走来,那长着顿时刹住不说了,跟卢掌柜打一声招呼便离开走远了。
这么一来,夕如玦的心就打起鼓来。那长者为什么劝自己趁早离开?那长者跟她萍水相逢,应该不至于对她撒这么明显又随时可以被揭穿的谎吧?如果真如他所说,已经有好几个厨子做不到半个月就走了,那这家店一定有什么问题。这掌柜甥舅俩到底对她隐瞒了什么呢?
这时候,卢掌柜的招呼打断了她的思路,对方的谦和殷勤又像一剂强心针一样,让她得到了一点安慰,心想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就随遇而安,见招拆招吧。而且再怎么说,现在也一定得睡一觉了,要不然的话随时都有变回原形的危险。那些个厨子不是都待了半个月才待不住吗?自己起码不会睡一晚就有个好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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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伙计的介绍下夕如玦得知,这家小店总共不过二十来间客房,卢掌柜特地腾出一间朝向好又靠里安静的房间给夕如玦长住之用。
因为实在太累的缘故,她洗漱完毕后,一靠在收拾停当的床铺上就睡着了。但是才经历过差点在睡梦中被当做点心吃了的事,所以睡起来毕竟不沉,睡睡醒醒的,等感觉精神恢复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只有隐约灯光从走廊一侧的纸窗透进来。
古人那些随手点灯的手法,夕如玦还是没有学会,干脆起来理了理衣服,拢了拢没怎么弄乱的头发,就推门投奔外面的光明去了。
她来到走廊栏杆边往楼下大厅望去,只见下面只摆开了一张桌子,桌子前是卢掌柜甥舅二人正在摆放碗筷,桌面上还放了两个好几层的食盒。两人一看见夕如玦就扬手招呼,叫她下去吃晚饭。
她沿着走廊一直走到楼梯处,几乎经过了所有的客房,每一间客房似乎都是空着的,看来这家店真是惨淡到极点了。她的经验告诉她,这里存在的问题除了最致命的没有厨子不能提供饭食以外,肯定还有别的“痼疾”缠身,该是她这个行政总厨给好好把把脉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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