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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掌柜不慌不忙道:“比如‘相思似春色’,乃是正当时的新鲜芦笋,色泽翠绿犹如春色,入口鲜甜恰似友人相聚之乐;再如‘落日故人情’,乃清炖南瓜盅,巧手大厨于新鲜摘取的老南瓜中灌入由多种上等鲜菇、竹荪等熬制而成的羹汤,再以文火炖制而成,呈上时金黄诱人,犹如天边落日;又如这‘鹏程万里远’,乃是小店大厨独家首创之酥炸素鹅,新奇味美,令人叫绝……”
卢掌柜一轮介绍,让众书生纷纷点头叫好,稍一计议便决定下来接受了卢掌柜的推荐,又点下好些佳酿,准备一醉方休的样子。根据卢掌柜的经验,这些家境殷实的读书人出远门,既是离开京城自然不是为的考取功名,而是休闲游学,增广见闻,所以时间宽裕,没有特定期限,说不定会饮酒赋诗到日薄西山,最后留宿在此。
这时候夕如玦在厨房已经准备妥当,从既当传菜又当二厨的小杂工手上接过订单时,看见客人基本上都是对自己设计的套餐照单全收,就知道自己的“菜名作战计划”基本成功了。
直至晚上亥时店铺打烊,卢掌柜将当天的账目一算——没将留宿的几个客人的房费计算在内,今天的毛利也有八九两,尽管跟酒家全盛时期的收入相比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对于恢复营业第一天来说,成绩已经非常不错。
而这个数字早在夕如玦的掌握之中。在制定菜谱、参与采购和定价的过程中,她凭借过往的经验,已经对所有菜品的利润空间已经了如指掌,每样菜品卖出了多少,她也一清二楚,再加上酒水的价钱和销售情况粗略一算,已经将营业额估算个八九不离十。卢掌柜和曾保的笑容也告诉她,这个开局成绩的确不错。
辛苦了一天,夕如玦已经非常疲倦。虽说一直都是个厨师,但是以前是当行政总厨,如果不是有特殊的安排一般很少亲自下厨,都是做指导工作居多,像今天这样在设备原始简陋、排烟吸油条件又差的厨房中工作一整天,的确是足够考验人的,她不由怀念起以前那些买回来都懒得敷的面膜来。
由于店铺刚刚复业,为了节省成本,原本负责守夜的伙计还没招回来,所以卢掌柜也没有回家去住,晚上就留宿在酒家,跟曾保两人轮流守夜。
夕如玦跟两人稍微交谈了一阵便自顾回房间休息了。
她将房门栓好,将小凤给的银两贴身装好,又将这里的人点灯用的火折子放好在床头能够得着的地方,总之准备好所有紧急逃亡时该准备的东西,才脱去外衣、打散头发,躺到床上休息。
辛劳了一天,她很快就入睡了,直到耳边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时而“哐哐”响,时而“沙沙”响,像是一些金属敲在什么东西上,又像是有人在翻找着什么。那声音并不大,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的,如果是住在夕如玦原来生活的城市的任何一条马路附近,也许未必能听得见,所以一开始甚至没有将夕如玦吵醒,只是在半梦半醒间听见这些奇怪的声音在阻止她继续往沉实里睡。
挣扎了一会儿,夕如玦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她睁开双眼,只见室内还是暗沉沉的,应该还是在半夜。从窗纸透进来的月光勉强能够让她看清楚房间里的东西,房间里似乎并没有异常。而时续时歇的奇怪声音,应该是从靠外面一侧的窗户外传来的。
她慢慢爬起来,外侧的那排白净的窗纸上落下了一些映掩摇曳的黑影。尽管她知道那应该是属于种在后院的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的,但是这样的场景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微微的心悸。而就在她爬起来的时候,外面那阵奇怪的声音似乎听不见了,只有外面的那些黑影无声地摇曳着。
“是我听错了吗?”夕如玦在心里暗问自己,“不对,刚才明明听得真切。可是那会是什么声音呢?是这里的房客发出的声音吗?在这样的半夜里?”
夕如玦一边想一边又不自觉躺下了。她的眼皮还是很重,很快又重新进入了睡梦当中,直到第二天早上曾保在外面敲门。
她答应着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外衣,稍微扎起头发,再去开门。只见曾保的手上端了一个铜盆,盆上面架着一个漆木托盘,上面是一碗稀饭、两个馒头和一小碟咸菜——为客人准备早饭这些琐碎活是不用夕如玦沾边的。
“夕大厨,这是掌柜的吩咐我送上来的洗脸水和早饭,请你慢用。”曾保笑容可掬地将铜盆拿到房间里的盥洗架上,又周到地将早饭放在桌子上。自从生意因为夕如玦而果真变得有起色后,曾保的嘴脸跟以前真是天差地别。
即便在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因为自己为店铺创造了价值而得到的待遇,但是不管怎么说,东家的热情周到,还是让夕如玦心里一暖。
“你辛苦了,谢谢。也请替我感谢卢掌柜的优待。”夕如玦笑道。
“夕大厨客什么气,见面之时,曾保有眼不识泰山,还冒犯夕大厨,得亏夕大厨大人大量,不计前嫌,还为我舅父的店铺如此费心,曾保实在是感激不尽。”曾保这张嘴皮子骂人时激肺,捧人时窝心,这当店小二历练出来的业务水平还真不是盖的。
夕如玦笑了笑,算是接受了他的正式道歉。
“夕大厨,我先下去料理客人的早饭、准备午市的东西,你请自便。”曾保摆放好东西就招呼着往门外走去。
“曾保,等等。”夕如玦忽然想起昨晚半夜里听见的奇怪声音,心想曾保可是有半夜是醒着的,怎么不问问他?
“夕大厨还有何吩咐?”曾保连忙回过头来殷勤问道。
“昨晚半夜里,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夕如玦问道,“就在外面,好像是从后院的方向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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