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地势特异,多山川而少平原,连绵的崇山峻岭中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翠柏苍松,形状各异的巨岩怪石,以及叫不出名字来的奇花异草,风景秀毓,引人入胜。
师徒五人进入成都府后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放马奔行了半日,来到一片连绵起伏的高大山脉脚下。几人仰头望着面前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半山腰上环绕着玉带一般的层层雾气,山顶浮于云海之上,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当先驻马而立的闻人青悠然笑道:“此处便是天机峰了。”说罢翻身下马,卸下缰绳和鞍具,在马背上轻轻拍了拍,对那马儿道:“去吧。”那青骢马咴了两声,原地踏了几下蹄子,便慢慢地走远了。
绮笙几人知道这样高峻陡峭的山,以他们座下这些市集上挑选的普通马儿的脚力是断然上不去的,便也纷纷下了马,照着闻人青的样子将几匹马都放了。
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果然不假。不亲身攀爬过蜀中的险峰,便不能尽知造物之能。在山下仰首观看,见到的是巍峨壮丽的整片山岳,感受到的是一种开阔高远的气势,而在山中时看到的却是五步一景十步一画的玄妙,叫人觉得此身如在梦中,分不清所在之处是否是瑶池仙境,不得不喟叹自然的瑰丽神奇。
闻人青轻功了得,险峰绝壁之上如履平地,走得极是轻松,时不时地停下等待后面的几个徒弟。绮笙和三个少年则走得磕磕绊绊十分辛苦,天机峰远在十万大山之中,本就人迹罕至,更兼奇险难当,是以山上见不到丝毫人工留下的助攀之物,四人边努力抓住手边一切可以借力的韧草松枝石块等物,边时刻注意脚下的土石是否有松动。谷凝在山中长大,对徒手攀援比其余三人都要熟悉些,便当仁不让地在前面开路,景箫其次,再是绮笙,宇文熠习武时日最长,便在末尾护着,以防前面有人滑倒。直花了两个多时辰,四人才气喘吁吁地攀到半山腰一座平整的石台上。
那石台乃是天然形成,掩蔽在树木花丛之中,极难发现,若不是闻人青出言提醒,只怕四人一时还注意不到。石台的边缘靠近山腹处有一块青石界碑,其上用古体小篆书了“天机尽处”四个大字,旁边又有一排小字,写的是“闲人莫入,有来无回”。界碑旁边另有一处被掩在藤条之后的洞口,从外向里望去,洞内幽然无光,叫人忍不住便心生怯意。
闻人青见四徒都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笑道:“等你们先歇过劲来,咱们再往下走,一会你们可要跟紧为师,从此处往上,天机峰便设有阵法保护了,若不当心,随时都有粉身碎骨之祸。”
从南京城一路来到成都府的途中,闻人青早已对此行的目的地做了详细的介绍,众徒均知天机峰是闻人青少年时学艺的所在,奇险难攀,周有奇阵,心知闻人青此言绝不是危言耸听,便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果不其然,进入洞口后,四周的景色便是猛然一变,众徒惊觉自己竟是站在一处极为高峭的悬崖上,四壁悬空,唯有一条细长的索桥左摇右晃,通往他处。众徒想起闻人青的提醒,都不敢擅动,只听闻人青的声音在不远处想起:“不要走那条索道,那是陷阱,朝索道背向走,四四一十六步之后便是此阵的阵眼。”众徒依言而行,索道反方向看似空无一物的所在,踏足上去却是实地
十六步后景物再变。暗紫色的雾气从地面升起,迅速没过了几人的脚踝、膝盖和大腿,绮笙个头最小,那雾气很快漫过了她的腰部,四人不由都产生了一种行动不顺之感。只听闻人青道:“往雾气最浓的方向走,快些,那雾气虽没有毒,却会让人手足麻木。六六三十六步之后是阵眼。”果然,三十六步之后,雾气消散,随后而来的是一地吐着信子游来游去的毒蛇。
绮笙从小最受不了这些虫蛇蠕动的样子,此刻见了满地这些恶心的东西,忍不住直皱眉头,大声催促道:“师父,这怎么走啊?”
闻人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这是蛇阵,看见中间那根柱子了么?面向柱子站立,向左斜行七步,向右斜行七步,再向左斜行七步,再向右斜行七步,如此交替,七七四十九步之后蛇群便会散去。”
众人忍着心中毛骨悚然的感觉,步步谨慎地走出蛇阵,迎面是一片盛开的花丛,那些花朵颜色各异,朵朵都有拳头大小,东一丛西一丛的生长着,极是绚丽多姿。众人都没想到恐怖奇诡的蛇阵之后竟然是这样一片美景,绮笙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就要上前细看,被景箫一把拉了回来。闻人青笑道:“丫头,你若是独自前来,大约便要被困在此处了。”
绮笙吐了吐舌头,暗暗责备自己的莽撞,又听闻人青道:“这种花叫做蚀骨花,花香有剧毒。看见左首最前方那一丛黑色的花了么?每人去摘一朵拿着,千万别掉了,唯有黑色的蚀骨花可解其他颜色花的毒性。摘到花之后数着红色的花走过去,到第六十四朵红花处,便是阵眼。”众徒定睛一看,果见红花的分布与其他颜色不同,隐隐构成一条小径,便依花的分布往前走去,六十四步之后景物再变。
一片湛清的湖泊出现在众人面前,水平如镜,没有一丝波纹,湖面上泛着浅蓝色的微光,看起来极是神秘美丽。闻人青正负手站在湖岸上等着几人,见他们走近,便从怀中取出一只密封的小瓶子打开,取出几粒棕色的药丸来,给几个徒弟每人分了一粒。
“这是?”景箫问道。
闻人青道:“你们都会泅水吧?”
见四人都点了点头,闻人青便道:“入水之前将药丸含在嘴里,这药丸遇水会生出空气,能延长你们在水底屏息的时间。这是最后一个阵法,一会跟着为师,往湖心走九九八十一步,阵眼处是一个湖底的温泉,从那温泉处向上游,便是出口。”
众徒依言潜入水中往湖心行去,心中不由都对设阵之人好生佩服,谁会想到最终的出阵之处竟是这样一个所在?从攀爬上峰、进入山洞以来,悬崖索道、雾阵、蛇阵、蚀骨花阵、湖阵,构思奇巧,阵法精妙,若不知确切的阵眼所在,等闲之人绝无可能在这重重机关奇阵之下成功破出。
有了那药丸的辅助,几人在湖下行走之时也不觉得如何窒息难受,走了八十一步之后,果见前方有一处小小的漩涡,越是走近,周围水温越高,借着温泉上行之力游去,很快便破出了水面。
甫一出水,众人便俱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闻人青笑道:“天机尽处,徒儿们,咱们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