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峰的确是个极美的地方,峰上终年云雾不散,缭绕氤氲,变幻莫测,有若仙境。
天机峰上半部的山腹中有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称作天机谷,又叫天机尽处,谷内常年恒温,四季如春,其中的泉眼与山外水系相连,泠泠淙淙水声不断,天光透过山体上大大小小的缝隙洒在洞中,叫人禁不住生出一种身在仙境的幻觉。因着溶洞的海拔较高,洞内终年干燥无雨,气温适中,极是舒适。
天机谷位于天机峰中,是闻人青少年时学艺的所在,据说是其师门的某位前辈高人无意间发现的一处世外桃源。当时那位前辈为美景所感,赞叹不已,随即将师门之址迁入了谷中,又倾几代门人之力对天机谷的入口和出口设下各种阵法保护,多年之后,谷中生活的天机门人代代更替,天机谷内外也是越来越固若金汤。
这日清晨,天光微晓,闻人青带着四个徒弟悠然来到一片水气氤氲的小湖边。那湖水是山间的清泉流入汇聚而成,清澈见底,中有游鱼。湖中立着许多高低粗细不同的木桩,一眼看去十分杂乱无章,细看却又隐然有阵型分布。
“喏,今日起你们四人便在此处练功。”闻人青随意挥袖往湖中的柱子上一扬说道。
“如何练法?”景箫问。
“像这样。”闻人青一笑,随手提起离他最近的绮笙,轻飘飘地跃上一根高约一丈三四、径约尺许的柱子,将绮笙往上面一放,自己旋了个身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哇!”绮笙猝不及防被闻人青提到高处,又被随意丢在长不盈步的木桩上,一个立足不稳,便从柱子上一头栽了下来,“扑通”一声跌入了湖中,溅起串串水花,只惊得鱼儿四处乱窜。
见绮笙一身湿淋淋、满脸怨念地从湖里爬出来,闻人青耸了耸肩,十分无辜地道:“丫头,你也别怨为师,谁让你离为师那么近的。”
绮笙翻了个白眼,走到闻人青身边,甜甜地冲他一笑,说道:“笙儿怎么会怨师父呢。”然后极其自然地拉过他宽大的袖子开始擦拭脸上的水珠。
这下轮到闻人青郁闷了:“丫头,为师新做的袍子……”景箫见状,忍不住背过身闷笑不已,宇文熠和谷凝也俱是莞尔。
“你们三个也别笑,”闻人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都给为师上去站好。”说罢将四个徒弟一一丢上了柱子,待到他们都调整好姿势站稳了,方慢慢地道:“我天机一门武学,最讲究的是练气。汇天地之灵气,秉自然之清气,纳日月之精华。”
四人知道这是在传授本门武学要旨,便都收了玩笑,仔细听起来。
闻人青清淡的声音在小湖四面回荡:“练气是一套动静相济的功法,最重意念,需匀气息,澈心神,将体内阴阳二气引导融合,化为内息引入气海,于丹田回转积聚……”
一上午便这样过去了,闻人青倒是悠哉游哉,四个徒弟按着他传授的姿势抱元守一站桩练气之时,他便支了根鱼竿坐在小湖边,一边翻阅着手中的书籍,一边等着鱼儿咬钩。期间景箫、谷凝和绮笙各从桩上掉下来一次,都被闻人青头也不抬地拿鱼竿尾端挑回了桩上。
绮笙掉进湖中两次,浑身湿透很是难受。虽然还是初秋,天气尚炎热,然而山中不比寻常,光照不似山外那样强烈,天机谷中又是四季恒温,是以她身上湿着,只觉得凉飕飕的极不舒服,起初还好,站到后来,只觉得浑身肌肉僵硬,摇摇欲坠,禁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悬才稳下身子没再掉下来。
时近午时,闻人青抬起眼皮看了看天色,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不早了,今日便到这里,明早继续。”说罢就见几个徒弟都是浑身一松,争先恐后似的从桩上栽了下来,溅起一湖水花。闻人青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鱼篓,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看来,往后你们四个一日来此处练功,为师便一日吃不上鱼了……”
午后来到谷中的藏书阁,那藏书阁建在一处地势较高的石台上,是一座吊脚的竹楼,四处栽了许多竹子,极是风雅清净,乍一看去,倒与陆府中的竹风院颇有相似之处。
闻人青推开门引几人走进,道:“天机一门之所以取天机二字为名,并非没有缘故,而这缘故便在此处。这藏书阁中书卷不知凡几,都是前辈们从各处寻来的典籍,涉及世间万道,今后你们晨间练武,午后便在此处读书。为师不拘你们读什么,拣自己感兴趣的读即可。若有不明之处,随时可以来问。”
几人见那藏书阁中一排排书架上摆满新旧书籍,按经、史、诗、武、医、毒、商、机、地、杂等分了许多类别,放眼皆书,简直汗牛充栋。绮笙扯了扯闻人青的衣袖:“师父,这些……您不会都看过了吧?”
“唔,”闻人青十分淡定地道,“差不多。”
闻听此言,四个徒弟都崇拜地望了过来,景箫抚额:“天呐,太威武了,看了一个图书馆啊……”
宇文熠叹道:“天下人只道您天纵奇才,却不知奇才也是历经寒暑苦读方得的。”
闻人青一笑,当先走进藏书阁,给四人指明了书籍的所有分类和排布情况,又简单说了书架上的排列方式,便自潇洒离去。四人便都找了各自喜欢的书籍,在书阁深处的一张方形大书桌前坐下开始阅读。
晚膳过后到睡下之前,是学习琴棋书画等技艺的时候,闻人青艺多技杂,用起琴、箫、筝、笛、芦、笙等各色乐器都是十分熟练,直看得几个徒弟佩服不已。
如此一整日下来,安排紧凑,完全没有空余时间,比起从前在高门深院里的生活,真不知充实了多少倍,师兄妹几个成日在一处,感情也加深得极快。闻人青大部时候都在谷中待着,有时也易了容出谷下山去市镇中溜达,因着天机谷中人日常所用的肉菜皆是峰上野味,独独没有酒,他便只好自己下峰去市镇中寻酒,为此绮笙直呼可惜,道早知如此,就该将制一梦遥的酒器带一套上天机峰来。
人一忙,时间便过的极快,由秋入冬,继而冬去春来,转眼已是第二年的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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