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天光乍亮之时,师兄妹四人便照常早早地往湖边来站桩练气。大半年下来,四人日日勤勉,从未懈怠,内息渐渐积聚流转,虽还达不到闻人青所说的以气御身的境界,身体却也已明显轻灵许多,上桩之际也无须他人再从旁协助。闻人青早将站桩练气的四十六种姿势都传给他们,只让他们自行夯实基础,待到内功有小成后方能再教其他,是以每日上午,四人都一同到湖边来练功不辍。
绮笙闭着眼,双臂伸展,单腿立在一根一丈多长的木桩上,按照闻人青所授的御气法门吐纳调息,引着丹田中萦绕往返的一丝热气顺着四肢百骸走过三周天,又回到丹田之下纳入气海,觉得神清气爽,方才长长吐了口浊气睁开眼。天机谷中光线柔和明亮而不刺目,她一睁眼便见到宇文熠挺拔的身姿立在她左侧两丈远外的一根柱子上,白绸袍角随风轻摆,有一股自然的潇洒之态。绮笙换了个姿势站着,一边调息一边望着宇文熠的背影琢磨。闻人青收的这三个男徒中,宇文熠的气质无疑是与他最像的,一样的安然沉稳,气定神闲,叫人如沐春风,又有一丝若远若近的疏离,仿佛天机峰上终年缭绕的云雾,让人看不透也勘不破。不过,这种疏离在亲密如同手足的同门之间自然是不会存在的。
绮笙望着宇文熠的背影,目光胡乱打着转,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直到听见一声轻咳才醒过神来,一抬头发现宇文熠已转过了身,正挑着眉看着自己,忙道:“师兄?”
“嗯。”宇文熠跃过几根柱子来到她身边,“想什么这么入神?盯得我后背都快烧起来了。”
“啊,没什么,”绮笙信口胡诌,“就觉得师兄你长高了不少,去年咱们刚来的时候你可没这么高。”
宇文熠失笑,摇头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景箫和阿凝不也长高了许多?就是你自己也换了好几身袍子。”
“唔,说得也是。”绮笙缓缓收了内息,抱膝在柱子上坐下来,“说到袍子,天机谷的袍子还真是舒服,”她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跟宇文熠一样的白绸袍子,“又轻又软,比从前在南京城里穿的都要舒服得多。”
“嗯,”宇文熠赞成,“宫里的贡绸也不比天机谷的这些好出多少,可见天机一门着实是人才辈出。”
他这话是有来历的,天机峰高逾云顶,上下不便,多年前天机门人中灵巧的女徒便养了蚕来取丝制衣,时日久了倒成了天机谷中的惯例,专有一批门人研习养蚕制绸之术,制出的丝绸精美巧致,做成的衣料也是舒适无比。
“是啊,不光能人辈出,而且各有所长。”绮笙点点头,见景箫和谷凝一前一后,一根根柱子地纵过来,便抿唇笑道,“怎么都过来了?”
“课间休息,”景箫摆手酷酷地道,“老头子出去几天了?”
“有半个月了吧?”绮笙仰头算了算答道。
“师父头一回不告而别离开这样久,”谷凝微微蹙眉问道,“不会有事吧?”他与宇文熠年龄相仿,身高也相差无几,性格气质却全然是两个方向。宇文熠像是春日里的暖阳,温雅内敛,举手投足都让人心生倾慕,谷凝则像冬夜里的北极星,敏锐坚定,话不多,却将在意的人牢牢关切于心。
绮笙想着便笑答:“阿凝,别担心了,以老头子的本事,这世上有谁能叫他出事?他九成九是去拜访他那个老朋友了,成天写信来催,要再不去,天机峰上的奇花异草都要被他的信鸽啄光了。”
几人都笑了起来,不再深究,转而讨论起各自近日看的书中的一些不明之处。说了一阵,宇文熠忽地顿住,轻声道:“你们听。”
另外三人见他神色变化,也都侧耳仔细听起来,谷中寂静,一时只闻常年不断的淙淙水声和山外回旋呼啸的渺渺风声。然而几人都是闻人青慧眼相中的习武奇才,大半年修习下来内功已有小成,耳力也比常人锐利不少,听了一阵,便发觉风声中夹杂了兽类的嘶吼和猛禽的锐啸。
“鸟兽大战?”绮笙低声问道。
“八九不离十。”景箫轻道,“出去瞧瞧?”
四人互相看看,同时朝湖岸跃了过去,不一时便来到了谷中离那声音来源最近的一处隐蔽出口。
天机谷中并非只有一个出入外界的通道,若要从山外进谷,只有从“天机尽处”界碑边的洞口破阵而入,只因峰上自界碑往上的高度中约有二十丈都弥漫着极浓的雾气,伸手不见五指,更遑论攀援险峰。但出口却有许多,除了进入温泉原路返回天机界碑处之外,还有七八个分布在谷中各处的天然穴洞,只是洞口那端也都在天机峰的浓雾层之上,虽能到达谷外,却无法下山。
越是靠近,兽吼和禽啸声便越是清晰。四人蹑手蹑脚地从洞口爬出,隐在几株高大的树木后观战。他们所在之处已接近天极峰顶的空地,时值初夏,绝顶上空气清冽,阳光煦暖,风声回荡,几人却都无心欣赏四周云海浮动的美景,站稳了脚跟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数十丈之外山野主宰和空中霸王的较量。
那空地上赫然是一头白额吊睛的花斑猛虎,黑黄相间的皮毛上血迹斑斑,正蹲踞在一块大石边嘶吼不已,两只灯笼似的虎目戒备又凶狠地瞪着空中的敌手。
与那猛虎对峙的是一只浑身苍黑、只腹部是白色的巨鹰,那鹰体型巨大,双翅伸展开来长近两丈,在空中回旋啼鸣不已。四人目光锐利,早瞥见巨鹰飞翔时有些滞涩,显见的翅膀也受了伤。
只见那巨鹰盘旋了几圈,忽然发出一声厉啸,从半空直冲下来,声势惊人地扑向大虎,尖利的鹰喙猛地扎进巨虎的左目中,猩红的血水顷刻便溅了出来。猛虎伤重,蹿起闪避不及,被啄中左目,霎时痛不可当,虎吼声炸雷一般响起,张开血盆大口,扭头便咬住了巨鹰的一边翅膀。巨鹰失去平衡,身子一歪险些落在地下,锐鸣一声,猛扇着另一边完好的翅膀,伸出两只铁灰色的坚硬鹰爪往老虎面门抓下。那大虎一目已盲,知道避不过,便索性纵身迎上,不理鹰爪锐利,只狠狠咬住鹰翅不放,四只巨大的虎爪直奔最为柔软的鹰腹而去。
一鹰一虎在地下翻翻滚滚恶斗不止,土石飞扬,隐在树后的四人几乎看不清战况。半晌后只见两只巨兽似乎是斗得精疲力竭,猛然分开,都不动了。过了好一会,那老鹰发出一声哀鸣,摇摇晃晃地站起,扑扇了两下翅膀却没飞起来,四人才看见它被猛虎咬住的那一边翅膀几乎被撕下了一半,鹰腹之处血肉模糊。老虎则躺在地上直喘粗气,喉间仍不时发出低吼,虎头上被鹰爪抓得皮肉翻卷,两只虎目都已被啄瞎,虎腹一侧也被扯开了一条极长的血口子。
宇文熠仔细看了看,皱眉低声道:“伤得太重,两个都活不了了。”
众人都有些默然,绮笙却忽然惊呼一声,指着那老虎叫道:“你们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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