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伏在地上的老虎忽然发出了一声痛楚的低号,接着挣扎着朝几人藏身的方向挪过来,庞大的虎躯所过之处留下一路血迹。
“它知道我们在这里?”景箫微讶道。
“猫科动物嗅觉灵敏,常常靠鼻子来判定自己的地盘,它应该早闻到咱们的气味了。”绮笙答道。
眼看老虎匍匐着越爬越近,虽然知道它已是强弩之末,但四人心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这老虎临死前狂性大发扑过来,己方免不了有人要受伤,因此都警惕地随着老虎的挪动而慢慢后移。宇文熠伸臂将绮笙护在身后,谷凝则挡着景箫,四个人一步步小心后退。
老虎爬了一阵,似乎察觉到四人的防备,凄哀地吼叫了一声,不再往这边移动,而是缓缓地卧躺下来,伸出一只血迹斑斑的巨爪,将自己腹侧的可怖伤口又扯开了不少,虎血立刻喷涌出来,染得青绿色的草地都变成了鲜红。老虎双目紧闭,似呜咽似哀求地吼了几声,两只前爪合拢来朝向四人的方向拜了几拜,慢慢不动了。
绮笙从未见过狮虎之类的猛兽主动与人类交流,一时震撼不已。那老虎死前的动作,分明是在求他们替它做些什么事情,可是老虎再怎么通人性也不会说人话,它究竟想让他们做什么?
三个少年显然也被方才的情景惊呆了,一时四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阵,谷凝有些困难地问:“它……死了?”
宇文熠点点头,喟然一叹。
“它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景箫有些纳闷地问。
几人琢磨了一阵,都不明白,忽然听见一阵尖利的鹰啸,便循声过去,见方才那只苍黑的巨鹰正伏在一块三丈多高的大石之上,仰天凄厉地长鸣,随后扇了几下翅膀,终于支撑不住,翻身跌了下来,也不动了。
几人在原地各有所思,心里都有些唏嘘,一场鹰虎大战居然落得个同归于尽的结局。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山顶的清风呼啸而过,带来一阵阵轻微得几不可闻的幼鸟鸣叫声,谷凝仰头看了一阵,忽然道:“石头上面有鹰巢。”
当下宇文熠和谷凝便攀上巨石去看,果然见到石顶上一个沙石和枯枝堆成的鹰巢,里面有两只嗷嗷叫着的小鹰,都只有拳头大小,一只头顶长了一撮白毛,一只两眼周围各有一圈白毛。宇文熠伸手小心翼翼地捧出两只小鹰爬下大石,绮笙望着他手中的鹰崽,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猛然醒悟过来,叫道:“老虎!我知道了,那是只怀孕的母虎,肚子里一定有小虎崽,它是求我们救它的孩子!”
闻人青这一趟离开,过了月余才回到天机谷,却没想到仅是短短一月时间,谷中竟多了好几个不速之客。
他有些头痛地瞪着绮笙怀里抱着的那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实在想不出接受的理由:“你们救回来的老虎,为什么要为师替它找奶娘?”
“唔,这是个好问题,”绮笙笑嘻嘻地说,“我们也考虑过了,有以下四个原因。”
“第一,师父您轻功绝佳,可以飞岩走壁如履平地。”景箫道。
“第二,师父您心地仁慈,不会忍心看它险生还死。”宇文熠道。
“第三,师父您熟悉村镇,由您出马必然事半功倍。”谷凝道。
“第四,师父啊,您不愿去当然可以,那我们就只好自己去,但天机峰这么险峻,我们功夫又没学到家,万一一个失足,尸骨无存事小,若是让天下人误以为您是徒有其名,连几个徒弟都教不好,咱们天机门丢了面子,那才是大事。”绮笙补充道,举起小老虎平放在闻人青眼前,“再说了,它娘亲的虎骨酒您总不能白喝吧,食虎之骨忠虎之事嘛。”
闻人青哑然看着振振有词的绮笙,又挨个将一脸理所当然的三个少年都看了个遍,终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中第一次对自己收徒决定的正确性产生了怀疑——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徒弟,找了麻烦自己不解决,居然心安理得地使唤师父去干活?闻人青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别无选择,只好抑郁地返身下峰去办差。
到入秋的时候,小老虎断奶,开始食用肉类,两只小鹰也扑扇着翅膀开始学飞。景箫从藏书阁中找到一部记载了西凉人驯养猎鹰之法的书籍,几个人习武读书之余又抽出使劲来驯鹰驯虎,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绮笙开玩笑似地给小老虎和两只小鹰都起了名字,老虎叫作小白,两只小鹰中头上有白毛的叫一条,两眼周围有白毛的叫二饼。听得景箫撇嘴不已,明明是威风凛凛的猛禽猛兽,却被起了这么三个二愣子似的名字,弄得老虎听着像小狗,老鹰听着像八哥,怎不叫人扼腕叹息。奈何三只小兽却似乎都很满意,尤其是小老虎,体型已经像小牛犊一般大小,站起来比绮笙还要高些,整天乐颠颠活泼泼地跟在绮笙身后,随叫随到,指哪扑哪,十分听话,对旁人却都是一副虎目朝天爱理不理的样子。景箫见小白对绮笙惟命是从,十分怒其不争地揪了它几次耳朵,结果却叫小白记了仇,每每趁他不注意就来报复一把。
这天景箫走完几遍轻功步法,下桩来找水喝,冷不防小白猛地从湖面下钻出来,虎嘴里叼着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鱼,一跃上岸,猛地抖了抖身子。景箫躲闪不及,被洒了一身水,衣袍瞬间湿了一大片,当即便黑了脸,咬牙切齿地道:“大狗,这是第三次了,你再敢有第四次,信不信我扒了你的虎皮做夹袄!”小白昂首挺胸地斜睨了他一眼,对他的威胁一点不上心,又甩了几下水珠,才叼着鱼优雅地踱着虎步离开了。
绮笙在桩上乐得前仰后合,宇文熠和谷凝也是忍俊不禁,景箫仰头看见三个人幸灾乐祸的样子,又望了眼自顾自走开的老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咕哝道:“长着虎的皮,起着狗的名,干着猫的事,还会恶作剧,这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