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陆老太爷摆摆手示意儿子坐下,又问,“箫儿可还是在邱大儒处进学么?”
“是的,”陆仲善点头,“邱先生满腹经纶,治学严谨,又是您的老友,一向对箫儿极为关注的。”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还未与您说知,笙儿如今也进学了,在城外栖霞山下的君莘书院,方去了十来日。”
“什么?”陆老太爷一听便瞪起了眼,怒道,“简直胡闹!书院是男儿进学之处,绮笙一个女孩儿跟着凑什么热闹!成天与男儿待在一处,闺誉不要了么?”说着越发来气,斥道,“我陆家百年清贵,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陆家的脸都要丢尽了!你这父亲是怎么当的,竟允了她去?”
若是说了别的事令陆老太爷发怒至厮,陆仲善早就跪下请罪了,但此刻他却从容的很,只不急不缓地拿过桌上的茶壶,往二人的杯子里续了茶水,待陆老太爷停了骂才笑着道:“父亲且息怒,儿子再不济也不至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来。笙儿想了个主意,她每日出门去书院都是扮作男儿的,对外只道是咱们旁支亲戚家的孩子,旁人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加之她年齿尚幼,每日里也都有得力的仆从跟着的,如此与男学生们一道进学,儿子以为倒也无伤大雅。”
陆仲善是个开明的性子,陆老太爷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虽然大秦风气之下女子往往甚少识字,但陆家世代以诗书传家,陆老太爷向来是赞成子侄们多习诗文的。当年陆纯便是因才貌双全而得皇帝盛宠,陆家大房的两个女儿也都是知书达理之辈。是以此时听说门风未损,又想到陆仲善也不是没头脑的人,陆老太爷的怒气便渐渐消了,又问道:“既要读书,却为何不请了夫子来府里教学?”
陆仲善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无奈:“笙儿道,要学便要跟学问顶儿尖儿的夫子学,外头能坐私馆的夫子才学都只平平,她可瞧不上。原想让她跟着箫儿一道去邱先生处进学的,然而邱先生坚决不收女学生,便只得作罢。”他说着摇了摇头,似觉得有些好笑,“这孩子,也不知是谁教的,横竖都有理,又说在外头书院里众学子一道读书,有夫子的敦促,相互之间有了竞争,才有发奋的动力。”
陆老太爷对这话倒是赞成的,沉吟了一会,说道:“论才学,岑夫子也是不错的。罢了,暂且如此吧。笙儿既一心向学,咱们作父祖的总不好阻她。只是她到底是女儿家,目下虽还年幼,时日长了终也是不妥的。现下我既奉旨回京,少不得便替她多物色着,寻个好夫子罢。”
这边父子俩又谈了些公事,那边厢兄妹两个也没闲着。
自此前陆仲善同意二人将住处挪到一个院里之后,绮笙便有了大把的机会霸占景箫的屋子。
此刻绮笙只说要静心读书,将一干丫鬟小厮都撵到了门外,自己毫无形象地趴在景箫的卧榻上,一手拈着一片西瓜吃的正欢,红红的汁水沾了一下巴。
景箫端着一杯茶水坐在小桌边,鄙视地望着与白天里判若两人的妹妹,说道:“小笙,你25岁了,别吃得跟5岁的人一样行么?”
绮笙才不去理他,慢条斯理地吃完西瓜,将瓜皮往盘里一丢,又伸手扯过一边的帕子抹干净手和嘴,这才笑嘻嘻地跳下卧榻蹭到景箫身边坐下,说道:“哥哥,这你真说错了,我可不是5岁,我今年7岁了哦,”拿过景箫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瞥了一眼他扑克牌一样的小脸,又道,“倒是你,一个9岁的娃娃,别板着脸跟90岁的人一样行么?”
景箫瞪着绮笙半晌,终于泄气地挥挥手:“算了算了,贫嘴我不是你对手。吃完了么?吃完了说正事。”
一听说有正事,绮笙也不再嬉皮笑脸,认认真真地望着景箫听他说话。
“今天我在学堂里听说,闻人青要到南京城来,据说是来收徒弟的。”景箫开口道。
“闻人青?”绮笙疑惑,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是谁?”
“邱老头说他是大秦奇士。”景箫一直不满邱大儒不肯收绮笙做学生的事,因此称呼上带了点感情色彩。
“……说具体点。”
“邱老头对闻人青评价很高,说他是不世出的奇才,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医毒武道、诗词歌赋、周易八卦、奇门遁甲、机关数术、阴阳五行、农法商经,无一不精。二十几年前现在这个皇帝的爹还在位的时候,闻人青就大大有名,拒绝了皇帝给的高官厚禄,说自己闲云野鹤惯了,做不来官,然后就周游世界去了,多年来都没有消息。一直到最近,西南市井中忽然传出话来,说他要到南京收徒。”景箫说完,见绮笙眼神奇异地望着虚空,小嘴微张,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得开口问道:“小笙?”
“啊?”绮笙回过神来,兴奋地问道,“哥哥,你觉不觉得这个闻人青很像一个人?”
“谁?”景箫疑惑。
“黄药师啊!”绮笙激动地掐着景箫的胳膊,“世间万道,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哥哥,邱老头是不是还说他正中带有七分邪,邪中带有三分正?”
“……”景箫无语,用力抽回被蹂躏的胳膊,腔调平板地答道,“没有,他就说了这些。”
“唔,邱老头虽然为人刻板,说话倒是可信的。他既然这么评价了,这个大秦奇士就应该真有两把刷子,”绮笙拿手指扣着桌面,“好想去见识一下,黄药师真人版哎。”
“他是来收徒的。”景箫说。
“嗯,想必这种超级人才的徒弟也很了不得。”绮笙接口道。
“我说,他是来收徒的。”景箫平平板板、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
“收徒?啊!”绮笙忽然明白了景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咱们去找他拜师?”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奇怪,你这个智商当初是怎么完成那些卧底任务都没被发现的。”景箫翻了个白眼,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哎呀,跟你混久了,我是近朱者赤近猪者笨嘛,”绮笙不在意地摆摆手,看到景箫被茶水呛了一下,还体贴地伸手过去帮他拍拍后背,“这倒是个好主意,要是拜成了,大概就不用天天窝在这小院子里了吧?”
“嗯,我也是因为这个才起意的。”景箫缓过气来,拍掉绮笙的手,“不知道他收徒弟是按什么标准,总之到时候咱们先去看看,我相信盛名之下无虚士。”